“当他们听说了我的事,都会讨厌我,会一起来骂我甚至打我。”
她侧过头,“但是我不能对他们做什么过分的事,他们若是出事了会很麻烦,我只能在心里咒他们不得好死罢了,所以我会在那之前先讨厌他们,离他们远远的。”
两人在灯影烛光里漫步,时不时有彩衣盛装的年轻少女,如同成群的花蝴蝶般挽着手经过。
她们笑声清脆,眼神扫过那青衣男人时,目中异彩涟涟,甚至向他抛来花枝和小小的绣球。
百里葳并没有接到手中。
那些鲜艳的花朵、斑斓的彩球、卷着香风的手绢,悉数从他身边划过又跌落在地上。
他并没有对姑娘们的心意做出任何回应。
他看上去完全漠视了周围的人,只沉浸在倾听中。
苏旭倒是注意到这一幕,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态。
若是换成别人,她兴许会觉得对方有些傲慢,毕竟她自己对别人的爱慕示好还会微笑拒绝——然而,此时此刻,对方全神贯注在自己身上,她心里竟还有一丝喜悦。
但也仅仅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罢了。
——她在心中自言自语道。
“其实我本该比韩曜更早筑基。”
苏旭低声道:“我不到半年晋入练气九重境,而且只差一步就能筑基,只心境总是差一些,兴许是我在心底恨着所有的修士,我父亲因为修士和妖族jiāo手而死,我在万仙宗见到了更多的修士,那时我总是忍不住去想,他们是否也曾在城镇闹市上战斗,随手打碎一座茶馆,炸毁整条街道,又有多少人因这些高高在上的家伙而死?”
她轻轻叹了口气,“我每次想起这些,就觉得这些人真该死,就忍不住想要他们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然而我只能跪在父亲的坟前落泪,若是有一日我也像那些大妖一样qiáng,我就可以报复所有令我憎恨之人——”
这话说出来也许有些惊世骇人。
这不该是一个正道修士所说的话,虽说她已经不再这样自居了。
然而哪怕是自己熟悉的人,他们也未必知道她曾经有这些念头。
“是的,这便是我筑基圆满时的心境,我从未达到过那所谓物我两忘、寂灭归一之境,因为我满心怨念仇恨,连带我救下我的师弟师妹们之时——”
苏旭停了停,“二师弟三师妹和四师弟遭遇有些相近,他们被恶人所害,然而五师妹被两个天机宗弟子追杀——那两人只垂涎赏金并想要妖族骨血,虽不算什么好东西,也绝非魔修之流。”
巷口的孩子们跳了起来,拍着手欢呼雀跃。
紧接着,噼里啪啦的爆竹声连绵不绝,一时硝烟弥漫,映着高处的彩灯,朦朦胧胧,煞是好看。
苏旭安静地望着这一幕,思索片刻,gān脆讲了那段经历。
数十年前,她出门祭拜父亲归来,途径益州边境山林,忽然感受到灵压波动。
那些人根本没想隐藏,故此她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目标。
她看到一个年轻的半妖跌跌撞撞在林中奔跑,依然遍体鳞伤却仍旧灵巧轻快,像是一阵风掠过山野。
那半妖头上生出一对尖尖的猫耳,四肢落地狂奔着,几乎不曾发出任何声音,身后翘着一条长而卷曲、布满斑纹的尾巴。
猫妖。
不需要熟悉这种气息,她也能第一眼辨别出对方的种族。
同时,两个年轻的天机宗弟子御剑缀在那人身后。
林中树木浓密,地上荆棘丛生、时有树gān横斜,又有垂落悬挂的藤蔓。
半妖轻而易举地穿梭而过,在狭小的缝隙中闪转腾挪。
两个修士明明飞得比她快,却难以完美避开这些障碍,又生怕她跑了,只能全力追赶,故此弄得满头满身落叶树枝,颇有些láng狈。
其中一个较为年长的天机宗弟子面子上过不去,停下来怒喝一声,双手比了个剑诀。
法剑化作一道红霞激she而出,摧枯拉朽般粉碎了途径的一切障碍。
那长剑势如破竹地、轻松追到半妖的身后,从她背心没入、又穿胸而过,将她钉在了最近的树gān上。
一般来说,若是一个妖族和两个修士正在gān架,苏旭可能不会管这闲事,因为她总不觉得自己有立场帮任何一边。
但是,那猫妖受伤之后,并未发出声嘶力竭地惨叫。
她只是压抑又痛苦地闷哼一声,仿佛放弃了一般,歪头靠在树上,默默地闭上了眼睛,任由泪水滚落满脸。
像是在等待生命终结。
那一瞬间,苏旭脑子里闪回般掠过许多画面。
在魔修手中奄奄一息的二师弟、被困在笼里抓着栏杆嘶吼的三师妹、被锁链穿透翅膀在法阵里濒死喘息的四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