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嗤笑一声,“仙君不信也就罢了,探寻白沙城一行牵扯极多且事关重大,家主和玉桂仙君得到消息,虽说也不相信贵派能混入妖物,然而总要查清楚,否则这一路岂不是更加危险?如今越俎代庖,也只是想为替贵派揪出这居心叵测的妖怪——”
慕容遥本来以为他们说的是苏旭,如今这么一听,却觉得不太对劲了。
后者如今身在雍州边境,他们方才通了话,绝不可能在一盏茶的时间里跑来金湖城。
而听这陆家修士的意思,仿佛是陆家这边已经在动手了?
苏旭应当不可能这么快赶到。
那修士犹自说着,“不过,你们八派弟子向来以铲妖除魔为要务,那些残忍嗜血的妖物是我中原仙门之大敌,我陆家亦是如此,给仙君下药也是不得已为之——”
等等。
慕容遥这些年经常离开宗门历练,有时孤身一人,有时跟着师父,他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自然很清楚,如果说陆家真在他们当中抓到了妖怪,这事儿放到外面,并不会有人谴责陆家多事,人们只会骂万仙宗无能被混入妖族,甚至还会有些人疑心宗门串通妖族。
数千年来,妖族一直为人所恐惧厌恶,他们有着莫测的力量,尤其一些凶shòu身怀恶兆,一旦出事非旱则涝,或是疫病丛生,哀鸿遍野。
每年不知有多少修士遛入大荒边境击杀捕捉妖族当做炼器材料,有时候动辄就剿灭一整个巢xué洞府。
——然而妖族也不是吃素的。
有些大妖为了给自己的子女儿孙或是眷属报仇,不惜血洗整个门派,或是某个修士全家这种事屡见不鲜。
再加上少数大妖一旦出世就会引起腥风血雨,所以在中原九州之地,因为妖族而受难的凡人和修士都不在少数。
有的人并不仇视妖族,只是贪图妖族的骨肉皮毛,另有一部分人是真真切切被仇恨驱使而憎恨着妖怪。
然而前者也会装得与后者一样,一边义愤填膺指责妖族恶毒,一边将自己的杀戮归为正义之举。
所以,陆家所做的事,在绝大多数人眼中都无可指摘。
慕容遥一直觉得这事挺可笑的。
然他心里也清楚,他比寻常修士天资高,又有运道。
——自己没有为了打造一把趁手法器而不惜搏命的经历,也没有体会过师长亲友因妖族而惨死的悲痛,反倒是被同为魔修的人族杀死的更多一些。
他能理解他们,只是在内心鄙视那些明明与妖族无仇,只贪图其皮毛骨血,却非要装出一副大义凛然样子的人——为何不能直白一些呢?
尽管他并不愿承认,但心里也清楚,这世上本来就是凭拳头说话,道义和公理在力量面前都毫无意义。
就像那些弱小而无辜却被屠戮的妖族。
就像那些没有抵抗之力却被当成食物而撕碎的凡人。
接着,他忽然意识到另一件事。
下药?
这陆家修士说他被下药了?!
慕容遥悄然运气。
体内经脉通畅,灵力十分平稳,随时都可以拔剑劈开这片湖水,或者招来天雷将这庭院炸得灰飞烟灭。
慕容遥冷着脸,眼神一片冰寒:“你们给我下了什么药?”
陆家修士们自然代入了另一种语境,以为这手持神剑的天才已然中招,才有此一问。
他们暂时不去想对方手里的神剑为什么没了——左不过是装进乾坤袋里了,那什么无法契合神剑而剑不离身的传言定然是假的。
“仙君莫要担心,这茶水中的药无毒无害,只是个把时辰无法运转灵力罢了。”
那人叹了口气道:“仙君可千万莫要随意尝试,否则恢复时间会越发长久——您先前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何必要为了一个妖物折损身体?”
慕容遥听得十分迷惑。
方才与玉桂仙君说话时,他确实喝了茶,这些人也都看得分明,所以才笃定他中招。
然而他体内的灵力真的毫无问题,这会儿功夫已经运转了一个大周天。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你们口口声声说是妖物,我的师弟师妹们入山多年,我们常常一起外出历练,他们绝不可能——”
“仙君误会了,所谓妖物当然不是你的同门。”
陆家修士摆了摆手,“就是那灵犀剑主——嘿,仙君恐怕也不怎么喜欢他吧,同为神剑继承人,仙君得到飞翼数十年无所进展,他却朝夕间契合了灵犀。”
很好。
慕容遥暗自松了口气。
不是苏旭就好。
“……”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担心苏旭,按理说他们俩的关系似乎尚未好到那种程度。
不过,也许是那夜她邂逅狐妖后的神情太过悲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