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人心难测
皇上慢条斯理地批着折子,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躬身出去了。
左相薜璟看着右相的那帮党羽,心里冷哼——哼,小皇子满月酒还没过呢,就想着为自己争权么?
王公公等着众人都散尽了,小心地道:“皇上,今天还是去皇后那儿么?”
慕南天搁了笔:“嗯,去看看她。”
季柔情是有些忐忑不安的。从前,她对林依蓝还没有什么印象,可是如今......
最开始她还可以对慕南天摆摆脸色、拿拿架子,而她自信她手中的慕南天还是那个为了她连家国天下都可以牺牲的男人,她甚至有自信让他一辈子都是。
但是......她有些后悔初时拿捏他太狠了,以至于他连个衣角都没碰上,弄得如今想嫁祸给他都没办法。
但是她至始至终没有提不要这个孩子,她太了解慕南天了,他就是喜欢至纯至善的女子。
季柔情,慕思远已死,终于是和慕南天在一起了。好好把握,你若失宠,你的家族,你的孩子,你自己将会是什么下场,你自己心里清楚。
慕南天在她那儿坐了半宿,她让奶娘把小皇子带下去,静静地看他。
对坐半晌,她突然道,“天,柔儿为你跳支舞吧。”这是他的特许,在无人处无礼。
他轻点头,这些天他也感到季柔情对他的态度亲昵很多,如果这个孩子可以让她毫无顾虑的留在他身边,那么他便对他视如己出如何——虽然这实在是很嘲讽。
从栖凤宫出来,夜已深了。王公公颤微微地打着宫灯:“皇上,这是?”
“去趟南清宫。”
“可是这么晚了,林将军想必已经歇下了......”
慕南天笑得邪肆:“本皇不去,她如何能歇下。”
想及林依蓝以前的身份,于是王公公也略微明白了。闭上嘴在往前面带路。
南清宫。
林依蓝确实还没有歇下,她的贴身侍女怡然惊闻皇上深夜驾临,微有些担心地望了望烛火未息的内室,正要进去通禀,慕南天摆手制止了她。
已进初冬,天气略带了寒意,好在林依蓝在边关呆惯了,这皇城的气候已经好了太多。
他进来时她在拥着锦被发呆,刚一回头他已经制止了她准备起身的动作。
从外面带来的寒气还未消散,他将手伸入被子里,她低哼了一声,那手带着凉意在她身上肆意胡来。
他发泄在她身体里的时候,林依蓝突然很想他能抱抱她,他只是极快地整好装出去了。林依蓝于是继续拥着锦被发呆,这冬日怎么突然这么冷呢。
怡然一直在外面候着,慕南天一走,她倒是立刻打了热水进来,想是伺候主子惯了的。林依蓝很抱歉地对她笑,她不习惯麻烦别人。
怡然却是理所当然地样子,帮她褪了衣裙,泡在热水里。只是那一身青青紫紫的印痕让她都皱眉,有的地方都破皮了,这皇上当真是一点轻重都没有啊。
收拾了床铺,帮林依蓝清洗了扶到床上,也不知道再说什么话,默默地退出去了。
翌日,御书房中。
王公公正在打点奖赏的单册,突然想起什么,问道:“皇上,大将军凯旋,这单子上是不是再加些什么?”他本是七窍玲珑的人儿,看着慕南天那么晚去找林依蓝,原以为他对她也是有几分情义的。
却不知慕南天只是不以为然地挥手:“你看着办吧。”
于是王公公这样的人也不懂了:“主上,人说女人心海底针,怎么到了你这儿,连大将军这样的女子都愣是服服贴贴的呢。也不见您对她怎么好啊,您说废后,她默默地就认了,您说让她搬出去,她默默地就搬了,您让回来,她默默地就给回来了。”
话是带了几分拍马,只是也是事实。
慕南天斜了他一眼,“以前喂过狗么?”
王公公摇头。
“喂狗有喂狗的技巧,你不能喂得太饱了,这样子它侍宠生娇,懒洋洋地不做事,但你又不能太饿着它,不然它容易一受诱惑就跟别人跑了。关键不在于你一直对它多好,而在于你每一次对它的好都让它难忘。”
这番理论,王公公一直没有明白
小皇子的满月酒,非常隆重。
各大臣都想这肯定就是将来的太子,所以一个劲地夸长得多漂亮、多有福相,多像当今皇上。
季柔情微笑,却不时看慕南天,而他淡然饮酒,不动声色。
林依蓝不喜凑热闹,也危襟正坐,默默喝酒。
右相升了国丈,季允自然也是得意的,从奶娘手中抱过小皇子,得意地看看左相,又看见林依蓝未起身,不免有些不悦。他面上却不露分毫,抱着小皇子来到林依蓝面前:“大将军,为何独自饮酒来?来来来,看看小皇子。”
林依蓝根本不愿意抱这孩子,但当众人面,也不好驳,伸手接过小小的孩子,突然手中一麻,她也是一惊,襁褓中的小皇子竟然直往地上坠去。
众人皆大惊!
却是,林依蓝反应敏锐,当下伸手接住,正好与右相的双手相碰,小皇子无恙,却突然大哭起来。
季柔情一脸惊惶地跑过来将孩子抱过去,右相季允面色已经冷下来:“大将军,孩子无辜,本相也是看你独饮无趣,你居然如此掉以轻心,莫非是有意而为!”
季柔情抱着小皇子,边哄泪珠便如雨似地下来。
林依蓝不发一语,只是转头,静静地看着座上的慕南天。
他也看了她一眼,道:“罗定成!”
“末将在。”
“将大将军林依蓝押入天牢,以待后审!”他面无表情,也冷酷无情。
罗定成犹豫了一下,不是凯旋而归么?怎的如此轻易地就要打入天牢,“这......是。”终究,皇命不渴望。
“大将军,请吧。”他的声音放得很低,皇命难违。
林依蓝抚着自己的手,上面麻麻的感觉还没有过去。两个士兵倒不敢真动手押她,将出宫门的时候她突然回头,一瞬间的眼神慕南天几乎以为她要哭。
“皇上......”
“不必说了。”
薜璟的话刚开头就被他打断,朝臣更不敢表示。
只有季柔情一肚子气,以往的臣子哪个不是稍有抵触就当场责罚,而她、居然只是押入天牢......她更没想到,当初她竟然死不了,这个贱人!
天牢。
陈腐的霉味、潮湿黑暗的囚室,她并无不适,以前有呆过比这更恶劣的环境。她只是怕狱卒每晚往里泼水,湿湿的衣服粘在身上,大冬天的,很难受。
怡然悄悄帮她带了衣服来,看着牢室中的人一身湿透,突然想起从前她沦落冷宫的主子,虽然面前的人拥有纵横千军的力量,但也不过是个女人啊。
天牢里面本是不准探视的,但人心都是肉长的,她的名字炎朝少有人不知道,于是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林依蓝在天牢里呆了半个月,一个太监尖声尖气地宣着圣旨,道林依蓝官复原职,即刻前往印北关平叛。
她呆呆地站在天牢里面,不出去。
太监不敢动手,只好回禀慕南天,慕南天来得很快,昏暗的囚室里,他淡然地看她:“怎么?委屈了?”
她半垂着头,拨弄着手上的冻疮,他终于失了耐性,一手抬起她的下巴,用几乎捏碎她下颚的力量,视线对上,才看清她眼里的泪光。
“记住,我是君,你是臣。”
她伸手接了旨,埋头叩谢圣恩。是的,你是君,我是臣。你要忠诚,我给你忠诚。
慕南天却是看着她手上的冻疮,右相那帮子人本是不答应放她的,只是印北关叛乱,朝堂之上,慕南天淡然地道:“那么右相可有人选?”
季允立刻提了自己的侄子,慕南天神色淡淡地道:“成就拜候封将,败则诛其九族。”
季允大惊失色,立刻非常严肃非常认真非常肯定地道:“皇上,臣认为此番还是老将出马为宜。何况大将军战功赫赫,若长期关押,也实在不妥。不如给个机会由她戴罪立功。”
看着眼下垂头不语的人,他挥退了手下,半蹲在她身前。本欲伸手抱抱她,但是不知道几天没洗澡了,身上微酸的味道还真受不了。于是只轻声道:“先回南清宫。”
林依蓝侍候她沐浴时,差点掉下泪来。她却是轻轻安慰她:“又不是多娇贵的人,在那地方呆的人多了去了,有什么好哭的。”
是啊,有什么好哭的,那你又为什么黯然呢?
晚上慕南天来过,照例没有过夜,给她一时的欢好,然后起身离开。她开口问正在为她净身宽衣的怡然:“点个火盆好不好?”
怡然细致地为她手上刚被开裂的冻疮擦着药膏,不断地点头,说:“好,好!”
半梦半醒到天亮,帝君亲自送行。
皇宫门口,一杯清酒。她与他对饮,只在人前,出征相送的时候。两个人都固守着君臣之礼,未曾逾越半分。
印北关平叛,用了半年。林依蓝闲暇时常常看着边关的云卷云舒,怡然并不惧艰苦,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这关外沙场,马革裹尸、自由自在,也没什么不好。
她经常给林依蓝讲她以前主子的事,讲宫里的阴谋诡计,讲贵妃以前的圣眷荣宠,讲冷宫的三载,讲最后的那杯毒酒。
林依蓝双手抱膝,很认真地听。
“哎呀,将军,你要多说说话嘛,这样每天几个字,你不会觉得闷吗?”怡然总爱一边撒娇,一边摇晃她。
林依蓝会低低地笑,却依然是没几句话。
印北关叛乱被镇压,林依蓝回朝当然也有封赏,慕南天只道她不在意,于是也随便了。林依蓝不喜欢这些珠光宝气的东西,一般是打赏给府内的下人了。
说是下人,也不多,反正她又不常在府内,故而也就一管家一男仆再加个怡然。
她一向不在府中,何况,她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要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