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一十五章第一场雪
是夜。
临近十二月,天气寒意便又沉了几分,即便是在房间里坐着,也要加件厚衣服才成。
林依蓝坐在桌前凝视着一点一点燃减的蜡烛,陷入了沉思。
自从林墨凡将龙运图史交给她,便了断红尘放下一切,真真正正地遁入空门六根清净了,而她,有龙运图史在手,却是坐立不安,因为看到了预言,所以越发担心那预言里的事情发生,时时刻刻担忧。
更因为这个慕南天一直在找的东西在自己手上,不免更加忧心——她就在这王府之中,图史在她的手上,迟早得被发现,而......若是叫慕南天发现图史在她的手上,后果,便难以预料了。
她无法猜透慕南天的心思,那个男人太复杂,不是她能够揣测心思的。
于是,如今,她是左右为难,更是进退维谷了。
还有一连串的事情,如玉夫人病重,从京城归来的后遗症,每一点都足以令她无暇分身。走到这一步,她真的越来越相信图史上的预言了。
“嘭......”一阵大风吹开了虚掩的窗。
林依蓝飘走的思绪又被拉了回来,窗户被风吹开,更有一阵小雪随着风飘进了屋。
这是......下雪了!
林依蓝先是诧异,而后惊喜不已,一个冲动便冲下楼。
“依蓝阁”门前,微弱的月光下,小雪飘飘,林依蓝就站在门前,惊喜地仰头望着飘着小雪的天空,有阴云月光无色,她伸出双手,掌心摊开承接着天上飘下来的雪花。
这雪,落在掌心冰冰凉凉,很快就消融了,在掌心化作一点冰凉,随之消失不见。
下雪了!这真的是雪啊!终于下雪了!
林依蓝欢欣鼓舞,捧着掌心的雪花,乐不可支。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场雪,她好开心,有一种天赐礼物的欣喜若狂。这一刻,可以抛开任何的杂事,放心大胆的在这场雪中开怀。
这是今年冬天“洛州城”里的第一场雪。
她再没有顾忌了。就站在“依蓝阁”前的空地,手舞足蹈,仍由小雪飘落。雪虽小,却也落得一身。
小笔去膳房端夜宵,没想到一出门就看见下雪了。
“怪了,怎么这个时候下起雪来了?”她嘟喃着,匆匆忙忙往回赶,迎面的风吹来还是有些冷的。
她刚刚拐过回廊便瞧见她家王妃衣衫单薄地站在小雪中,仰头看雪,摊开着双手,兴奋不已地在小雪中激动不已。
王妃!小笔愣了愣,就冲到林依蓝跟前来了,“王妃,你这是做什么?外头天冷,赶紧进去吧!”
林依蓝闻声回眸,一看是小笔,乐不可支地拉上她,道,“小笔,你回来的刚刚好,一起吧。”
“一......一起?”小笔没反应过来她家王妃是想做什么。什么叫“一起”?
“对啊,一起啊!来,一起!”林依蓝拉着她,在雪里手舞足蹈,仿佛是在一个舞台,头上有灯光,而四面是观众,她欢乐不已的跳着唱着,哼的是小笔听不懂的旋律,却十分轻快优雅。
小笔听不听得懂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手里还端着林依蓝的夜宵啊。
“王妃......小笔还端着夜宵啊,等一等......王妃!”小笔吓得够呛,惊叫连连。
这才叫林依蓝放开了她。
小笔护着手里的东西,惊魂未定,“王、王妃......这东西差点就倒掉了。”
“无妨,倒了就倒了吧。”林依蓝云淡风轻不以为然道,轻快舞着。
小笔却是替她捏了把汗,“王妃,这不是奴婢准备的,这是王爷吩咐准备的,要是......”
慕南天?林依蓝跳着的舞步略为一顿,眸子盯着小笔道:“这是,给我准备的?”
“是。”小笔闪躲了一番,最终还是不得不承认,“这是王爷吩咐膳房为王妃特别准备的夜宵。”
林依蓝挽了袖,淡淡道:“你可知道,我一向不吃夜宵?”
“奴婢知道。”
“那就把这东西拿走。”林依蓝说道,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从哪儿拿来的就拿到哪儿去。明白么?”
明......白。小笔低着头,两厢为难。王妃“从哪儿来回哪儿去”的意思,无疑是叫她把将东西送回去给王爷,可是......叫她怎么送的回去?
“王妃,奴婢......”小笔欲言又止。
“不想拿回去,你便自个儿处置了吧,总之,我是不会碰这夜宵的。”林依蓝看了她一眼道,说完继而跳起她的舞步,哼着她的曲调。
此时此刻,跳的什么哼的什么都不要紧,要紧的是,暂时不想去想起某个人,看见某个人。
“王妃,可奴婢......”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多有趣啊多有趣,雪橇滑的快哟,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轻快优雅的曲调变成了儿歌范儿,在一旁的丫鬟被林依蓝彻底无视了。
小笔犹豫了许久,也只能端着夜宵进了门。王妃打定主意不想理会,她一个丫鬟能如何?王妃......可是她的救命恩人啊。
“走过大风雪,我们坐在雪橇上,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歌词变成了清一色的“啦啦啦”,是因为儿歌太久没唱,忘词儿了。
仔细留意着小笔的脚步声远去,林依蓝耳边那个脚步声远了,她的歌声才停下来。颓唐地坐了下来,地上的冰冷只是让她的脑子更加清醒。
慕南天,你究竟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你究竟想怎么样啊?
“下雪天虽不冷,地上却凉的紧,你这么坐地上不怕日后落下病根么?”冷淡的低沉男性嗓音忽然传来,平静的像是在叙述一件普通事情。
林依蓝却是浑身一震,这声音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这王府里,除了那个人,还能有谁?她无力的不去看,不去看,却也可以想象来人的面貌和神情。
“你果真不怕着凉?”这一次,声音已经是在耳边了,微微有着情绪起伏。
林依蓝撑着地坐起来,地上的寒意透过掌心,刺激着心上最紧的那根弦,莫名其妙的有了泪流满面的冲动。
她却是没有哭。极为平静的站了起来,面对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慕南天,无惧无畏,无波无澜,“王爷特意跑来,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事就不能来了?”慕南天反问道,看他的样子,似乎甚为欢愉。
“王爷日理万机。”林依蓝反而给他戴了一顶高帽子。
慕南天唇际的欢愉瞬间消失不见,蓦然抓着林依蓝的手道:“你怎么不说本王无事不登三宝殿呢?”
“那又如何?”林依蓝怒视他,“放开!”
慕南天收下她的怒视,“若是本王不放呢?”
林依蓝勾起一笑,美轮美奂,可是转眼这笑容被一抹讥讽代替,“那就只能不客气了!”
话音未落,林依蓝另一只手化作刀便打在了慕南天手上,他一吃痛便只得松手。
她得了自由,平静地一拱手,道:“多谢王爷!”话毕,头也不回地进了身后的门。
她的身后,慕南天平静看着她的背影,眼底却是波澜不止。林依蓝么......她的身手,越发的快了。
慕南天端详着自己的手,她的身上虽快了许多,可是以为就能伤到他么?还为时尚早。
很快,慕南天的脚步跟着林依蓝进了“依蓝阁”。
与慕南天如影随形般的桓桠,在慕南天进了“依蓝阁”之后,才现身。看着先后进去的王妃和主子,他脑子浮起的画面却是刚刚王妃一记手刀打了主子的场景。这就是主子不让跟太紧的原因?
山里。
雪花飘飘从天空落下,与风一起,四处飞扬。山下落下小小,在这山上,雪便大了不少,连风也寒了几分,山间仿佛四处是风声呼啸,时而伴着野兽的嘶吼,这个夜,令人心惊胆战。
山间的茅屋里亮着烛火,是万千黑暗里的一点光明。窗外雪花飘飘,却丝毫不影响屋里的人在进行的事情。
屋子里,放着蜡烛的桌前,连圣天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烛火,可怜的连百瑞则蹲在门后,无辜地像只小白兔。
“小天,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嘛,谁知道心然丫头一定要见王妃......”
“都是你干的好事。”连圣天作为兄长,丝毫不客气地白眼他,“叫你别说你还说!”
“我哪里知道你居然会连王妃病了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告诉心然丫头嘛。我要是知道的话,我不就......”连百瑞越说声音越小,“我已经知道错了嘛,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算了。”连圣天懒得跟他计较了,上前一把要将他拉起来,“你一贯如此,下回我会告诉自己什么事情都别告诉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虐待亲弟弟,可是事实是,是某个缺根筋到他都不忍心看的家伙自己蹲在那儿不肯起来的。
“不行啊小天!”连百瑞激动无比地跟他玩儿拉锯战,“怎么可以这样?我知道自己笨,可是我们是亲兄弟,你不可以一个人承担那么多事情的!我向你保证我以后不随便乱讲话就是了嘛。你别生气好不好?”
“我没生气。”连圣天很无奈了,“你到底要不要起来?”
“我不起来!”连百瑞却信誓旦旦道:“你明明就有生气,你就是生气了!”
“我说了我没生气!”连圣天迟早给他气死了。
他是要说的多明白,这个白痴才会明白他不是生气,而是不愿意他这个白痴涉险更不愿意看见他难过?
“可是你明明就有在生气了。”连百瑞可怜兮兮地道,泪眼汪汪地看着连圣天,“你看你这么凶,你对心然丫头对好啊,你一点都不凶她,你不公平,你就是生小白的气了。”
连圣天一阵头疼,索性不理会他,自己退回到床边去,末了,只道了一句:“你不想起来就蹲着吧。外头下雪了,如果你不怕冷,也可以去门口跪到天亮。说不定我就不生气了。”
“小天......”意料之中的鬼哭狼嚎再度出炉,“你怎么忍心让我去雪地里跪着,你......你就知道欺负我!你为什么不欺负心然丫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