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三十六章难道再见(二)
门外,高头大马上,睥睨天下者,慕南天一身锦袍,俊逸无双。
该来的,总归是来了。
看到他,林依蓝反而释然了,我躲你追的日子过了这么几天,终归还是见面了。
“好久不见了,慕南天。”林依蓝率先出声道,丝毫不见慌张。
如今已经是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境地了,她一点不慌一点不怕,从容淡定,毫不改色。
慕南天高居马上,冷眼不屑道:“几日不见,王妃却是喜欢这么粗糙的打扮了?”
林依蓝不搭腔,他复又道:“在王府里锦衣玉食不要,非要来此么?却不知你是怎么想的。”
“我是怎么想的,就不劳王爷费心了。但不知,王爷深更半夜,劳师动众这么大排场、如此扰民行径,来此作甚?”林依蓝的话听上去客气,却是字字都甚不客气。
“若不是为了那个无故逃离王府的不像话王妃,本王又何须如此劳师动众、扰众扰民呢?”慕南天把她的话,又一一的,还了回去。
他的话倒是冠冕堂皇。林依蓝轻轻一哼,没说话。
“一昕哥,怎么办?”宛儿紧张的要命,拽着梁一昕的衣袖,怎么也不肯撒手。
梁一昕面色凝重,拍了拍宛儿的手,只说了一句:“迫不得已,提前动手吧。”
宛儿闻言,愣了愣,“你是说......”
梁一昕点点头,没说话,便是默许了她的想法了。
林依蓝就站在院门内,慕南天的马则是在门外,隔着一门之隔,外面火光明亮,里面却晦暗不明。
隐约里,慕南天是看不见林依蓝的神情的。
“说吧,是要自己跟我回去,还是本王叫人动手带你回去?”马上的慕南天,即便看不见林依蓝的神情,还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那王爷不如自己想想吧,我是该跟着你走,还是不该跟你走?”林依蓝也毫不示弱道,他可以不可一世,她自然不能在他面前弱下来,这是骄傲,也是自己最后的防线了。
林依蓝心里涌起一股苦涩,为什么......明明是一心想逃离,想逃离慕南天他的势力范围,明明是一心想离开他离开的远远的,理智也告诉她,这个男人的身边不能久待。可是......
她却是忍不住自己的心向着他靠拢,情不自禁......不能自已......为什么,这样的情况,面对面地看着对方,一明一暗,他看不见她,她能看见他......幸好,幸好,他没能看见她的神情。
幸好,幸好......
林依蓝不着痕迹地叹息,抹去眼角不自禁泪水滴落的泪痕,不让自己在他的面前,让他看见了脆弱。
慕南天居高临下,在高头大马之上,端的是睥睨的姿态,就怎么看着脸孔晦暗不明的林依蓝,许久,面无表情地吩咐身后马上的人道:“桓桠,请王妃上车。”
“是,王爷。”夜空里,传来桓桠的声音。
林依蓝一恍惚,便瞧见桓桠凌空从火光之中飞跃而来,眨眼的功夫,就落在自己的面前了。
桓桠冲林依蓝恭恭敬敬、进退有度地行了大礼,“王妃,请您上车。”
看见他,不知道是为什么,林依蓝就放松下来了,“桓桠,如果我不上车呢?”
桓桠没接话,还是恭恭敬敬地弯着腰,保持作揖状态。
“你会强迫我上车么?还是直接把我丢上车?这也是你们家王爷的命令,要你在这么做?”林依蓝似笑非笑道,或许,这个世界上能让她紧张万分、永远无法放松的人,到目前为止,就只有慕南天了吧。
“请王妃不要叫桓桠为难。”桓桠声音十分平静,其中毫无情绪可言。
林依蓝又笑了,毫不避讳地笑出声来,“呵呵......桓桠,你好可爱。我何时叫你为难了......”蓦地,她笑声一停,笑意收住,冷冷道,“分明是你跟你家王爷叫我为难,强人所难,你是要退下,还是让我叫人弄你下去?”
林依蓝从笑到冷意丛生,突然间的转变,不可谓不大。前前后后的区别,让人无所适从。
桓桠也不可避免的微微一顿,抬头看了一眼这个从来不肯示弱的女子,又低下头去,复又恭恭敬敬,道:“王妃,桓桠不敢造次。有请王妃上车。”
“好啊,既然不敢造次,那你就退一边去吧。”林依蓝复又恢复了往日的平和。
“有请王妃上车。”桓桠却是怎么也不肯移动半寸。
林依蓝看着他,毫无预警地出手,直朝桓桠心口打去。桓桠反应极快,瞬间就还手,看清楚是林依蓝出手之后,纵身一避,却是收手了。
“原来,你是不敢动我?”林依蓝大声嘲讽,这是故意叫慕南天听见的。她说时,却是回头看了一眼宛儿和梁一昕。眼神交流之间,颇有暗示之意,梁一昕和宛儿都似乎能明白她的暗示,不着痕迹地眨了眨眼,不动声色。
慕南天在马上,还是丝毫不为所动,眼睛一眨不眨,保持着他的王者风范,纹丝不动。
林依蓝越过桓桠,兀自走到慕南天马前,无所畏惧地抬头对上他的眼,黑夜里,火光明亮间,似水明眸眼波流转,别有一番风情。
慕南天心头,泛起丝丝的涟漪,不知道是什么,打破了心头那一波死水寒潭,他却不得而知。只是一味的,压下此刻的异样。
“慕南天,为何亲自来找我?”林依蓝柔声道,柔柔的嗓音,在夜空与寂静之间散开,仿佛飘进了风里,随着夜风,吹进了呼吸之中,好软,好绵。
慕南天微微一怔,黑眸也不禁一闪,才敛起了光芒,保持镇定,道:“你觉得,是什么事情能让王爷这么劳师动众的亲自来找你呢?”
“我说......”林依蓝咬了咬下唇,含羞带怯的模样,眸子微敛,眨眼间左手极快,便拽住了慕南天马儿的缰绳,用力一扯,马头被拉低,马儿急得扬蹄长嘶。
马儿前蹄踢了过来,林依蓝早有准备松手退开了,马儿前半身上仰,匆忙之间,马上的慕南天一跃而起,足尖在马鞍上轻轻一点,腾上半空去,凌空一翻,稳稳又落在马鞍之上,重新揽了缰绳,面上平静如水,就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林依蓝自始至终,平静地看着他,慕南天的身手了得,她是大约知道的,却是没想到,他的身手能够如此之高,如此之快。
刚才那样的变故,他眼皮子连眨都没眨,凌空而上的一招,用凌素师傅的话说,那是天底下的轻功绝顶高手了。慕南天的武功,据说是沈孟玉师傅教的,难道,沈孟玉师傅平常在王府来去如风、如入无人之境,用的便是这一招么?
林依蓝不得不承认,慕南天这样的身手,还有他的头脑,在战场上想不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都难了,这样的人,天下谁能敌手?
她苦笑,在慕南天眼皮子底下,有恃无恐的苦笑夸赞道,“不愧是战神王爷,不愧是炎朝第一高手,镇南王爷好身手啊。”
“希望你这话是真心话。”慕南天不冷不热的回了这么一句。
林依蓝顺口,脱口而出便道:“是不是真心话,又怎么样?”
真心话......慕南天略一迟疑,道:“不怎么样。你真心不真心,于本王而言,并无区别。”
“那就是了,既然林依蓝怎么样对王爷都无差别,那也就无所谓什么真心话不真心话了。”林依蓝似乎失落道,明眸低垂,令人隐隐不忍。
这该死的不忍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心里会有那么一股异样蹿上来。慕南天已经在尽力将心里看见林依蓝时的各种感觉压下,却禁不住它不受控制的一直冒出来。
他无法明白,究竟是什么东西,让他在看见明眸暗下去的一刻,心头隐隐约约的像被什么东西挤压着。想发作,又被紧压着不能发作......如此矛盾......
无言。
马前的林依蓝,与马上的慕南天,各自无言。一时间,周围再没有人声了。只剩下火光照亮着四周,还有火把上火苗跳跃着,发出的“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再无其他。
“宛儿!”忽然一声女音骤响。
冷不丁传入耳朵的嗓音,宛儿没由来的一顿。她本被梁一昕拥在怀中,先是担忧镇南王爷的到来,后是在林依蓝和慕南天的对峙着受怕,后来,又是在逃命二人的相对无言之中等待,骤然的一声呼唤,她久久才缓过来。
“王......王妃......”宛儿从梁一昕怀抱中走出,怯懦低低地应着,“奴婢、奴婢在这儿......”
林依蓝没应她,又喊了一声,“梁一昕!”
“在!”梁一昕答的飞快。有来宛儿的前车之鉴,他反应的犹之为快。
“很好。”林依蓝没头没脑地道:“这里没你们两个人什么事了,先进去准备守岁吧。”
“什么?”宛儿与梁一昕面面相觑,好像是一时间没弄明白的用意是什么。
桓桠还一直站在之前下来迎接王妃的地方,半寸也未曾移动,他却是没有任何反应的,连那面无表情的模样都像极了慕南天——大约是跟慕南天这样的主子久了之后,他也学成了这样的脾气——不是有句话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么?
“慕南天,此事与他们二人无关,可以放他们走吧?”林依蓝并不是讨价还价的架势,而是笃定,“即便你想办个包庇之罪,恐怕也名不正言不顺吧?”
慕南天没搭腔,往桓桠那里看了一眼,却见桓桠不知何时转了回来,正好对上他家主子的目光,恭敬敬畏地点了头,又转了回去,又是从来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
“没你们的事了,还不快走?”林依蓝冲宛儿和梁一昕道,他们再迟钝也该明白了,扭头便进了院子,随即紧闭了大门。
眼看着大门平安无事地关上了,林依蓝才松口气,“好了,慕南天,剩下的便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了,你是否,可以将这劳师动众的局面稍微撤一撤?”她指的,自然是这将院子里里三层、外三层包围着的不知道军队还是侍卫队。
“好,依你。”慕南天开了尊口,大方应允,手一抬在夜色火光之中一挥,队伍便鱼贯退开,眨眼的功夫,已撤去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