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二十四章替代品
如玉夫人的后事，办的体体面面，风风光光。王府上上下下，全都寄了白花，以悼念哀思。
这事情，都是静夫人一手操办的，她打理着王府内的一切事务，却也按时将府中情况，禀报给王妃。
如玉夫人没有家人，当时进府时，身边也只有一个点翠，如今，人去了，点翠便尽着一个下人的本分，替主子守灵。
点翠也是忠心，这连续七日来，她每天每夜都替如玉夫人守着“如玉轩”灵堂，全然不假他人之手，几乎不眠不休。就连静夫人指定派了其他两个丫鬟去替换，她也不肯换，主动要求守完头七。
今日，已是头七。
“点翠，要不你去休息休息吧。让别人替你一会儿。”静夫人也头系白花，就站在灵堂上，默默烧着纸钱的点翠身旁。她不眠不休，也几乎不吃不喝，这么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
点翠却看也不看静夫人，置若罔闻地烧着纸钱，看着眼前炉子里纸钱落在火中，火苗噼里啪啦，很快将纸钱淹没，转眼间化成灰烬。
“点翠，你别忙了，都七天七夜了，你这样下去，身子会受不了的。倘若如玉夫人泉下有知，她也不会安心的......”静夫人心疼她。这样的婢女，这样忠心耿耿、不离不弃的丫鬟，并不是谁都能拥有的。
“......”点翠仍不为所动。
静夫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动手去夺了点翠手上的纸钱，“来人，将点翠姑娘扶下去休息。”
两个丫鬟上前来，点翠缓缓地起了身，不动声色地挥开他们，对镜夫人便是恭恭敬敬一福身，“夫人，请您别强人所难。”
“点翠。”
点翠眼眸低垂，恭恭敬敬，蹲着不起身，“夫人，我家夫人已经故去，对夫人之恩，点翠无以为报，只能守灵以尽心意，不止是这头七，往后三年，点翠也是要为我家夫人守灵的，望夫人莫要为难点翠了。”
“你确定么？”
“奴婢很确定。”
静夫人犹豫再三，遣退了两个丫鬟，扶了点翠起来，“既然你确定，那么我也不难为你了，晚一些我会叫人送饭过来，你吃点吧。”
点翠没说话，只默默点头，目送了静夫人离去，又跪回去，继续往炉子里添放纸钱。
夫人，你泉下有知，应该知道点翠的心意吧。您生前最后的一个心愿，是希望王妃可以好好的，并且过的好，这些点翠都明白。王妃对夫人与点翠的好，点翠也都放在心上了，点翠会尽自己所能，替王妃寻一条生路。
点翠也不会让那个人，再来伤害王妃的。夫人想保护王妃，那么，王妃，便是夫人。
点翠手中一刻不停地将纸钱放入炉子里，纸钱落入火中，很快被火苗吞噬化为灰烬，却又很快有新的纸钱被点燃，往复循环，永不止息，灵堂上只有火苗“噼里啪啦”的声音了......
冬季的天黑得很快很快，才一日落，一下子就满天夜幕落下，漆黑一片。加上阴云密布，大雪不停，看不见一点星星。
隆冬腊月，早就过了初八那个腊八节，林依蓝是有一份庆幸的，庆幸如玉夫人......庆幸她没有生日作忌日。她终归，活过了自己的生日。
头七一过，明日就该将她下葬了，按惯例，本是该停灵百日的，可是很快就要过年了，若是停百日，王府便要在过年其间停灵，可是这于法于理都不合，于是便决定在头七之后将如玉夫人下葬，让她入土为安。
可是，林依蓝出不去，没有慕南天的命令，她一步都踏不出去。
这一次，他半点没有开玩笑的意味，他很认真，让门口的人都守着，除了小笔送来一日三餐和一些日常东西之外，再没有任何人在“一南天”进出了，包括慕南天他自己，他这七日里，也未曾踏入这房间半步。
慕南天是铁了心要软禁她了，让她不见天日，让她无法与任何人沟通，更没办法做一些他以为的事情。
可是明日如玉夫人便要下葬了，这个丧礼林依蓝无论如何要出席的，她不忍心让她一个人冷冰冰躺在那口棺木之中，没有任何亲人在场。
她死去这么大的消息，林依蓝甚至没办法到“大佛寺”通知悟凡大师一声，没办法告诉他，他一心想找的那个“阿蓝”，她其实一直都在王府里面，她一直就在他的身边不远处，只是，他没发现是她，她也不知道自己最亲最爱的哥哥，一直就在身边。
如果，他们错过了这一次，是会遗憾终身的，是不是？
“咿呀......”门被轻轻推开。
“小笔，你不用再送茶水过来了，我不会喝的。你还是端回去给你家王爷吧。”林依蓝以为是小笔，头也不回便冷然道。
身后，却迟迟没听见丫鬟小笔的回应，林依蓝心下疑惑，一回头，却只看见是慕南天站在门口，正看着自己，一双幽深黑眸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让人害怕，那是一种打从心里冒起来的恐惧。
“你来做什么？”林依蓝压下那一股忽然窜上来的怪异，强作镇定道。
慕南天盯着她，那目光不知道是看穿了什么，幽幽森寒道：“看来，这几日你过的很好。怎么，是那个丫鬟伺候的你太舒服，以至于让你忘记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我从未忘记自己是什么身份......”林依蓝的手暗自握拳，被慕南天这样的眼光看着，她总觉得心里发凉，背上也发冷。
“相反的，我一直牢牢记住，在这个王府里，你是我的主宰，在这个世界上，我也不过是你报复林家，报杀父之仇的一个工具。小笔从来也都是遵照着你这个主子的命令行事，我一直不明白，你究竟是用了什么方式，才能让这么多人，都对你忠心耿耿，并且死心塌地跟着你？”
“那种事情，是你永远不会明白的。”慕南天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尽管黑眸仍旧幽幽森寒。
林依蓝“哼”的一声鄙夷，便又背过身去，不愿意看见慕南天了，“这世上我不明白的事情多了，这一件，我却是没必要明白。就如同我至今不明白，你为什么独独不让我去见如玉夫人。即便有恩恩怨怨，人已死也该了断了，何况，我与她无冤无仇。”
“无冤无仇么？她的性命曾经差点葬送在你的丫鬟手上，而不久之前，你的又一个丫鬟，又亲手杀死了她的孩子。丫鬟不是都听从主子差遣的么？无冤无仇，若当真无冤无仇，她们难不成是自己跟她有仇？”慕南天话多了起来，却不难听见其中有嘲讽的意味。
林依蓝只是笑，道：“不错啊，她们是听主子的命令行事没错。可是，秋儿已经无影无踪了，无从对证，青竹死无全尸，还是拜你这个主子所赐，你觉得，谁才是真正的凶手？”
“你的意思是，这是本王的意思了？”慕南天的嗓音冷了两分。
不必回头，林依蓝也可以想象他的神情，因为她不由自主地冷了一下。
“‘长不庶出’，不是王府的规矩么？要如玉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扼杀的，也王爷的意思，那个丫鬟，只不过是照着王爷的意思做而已。”
“林依蓝你说什么？”慕南天的语调，仿佛地狱来的声音。
一股凉意骤然袭来，林依蓝明知道身后的人有股杀意，她还是回身，蓦然对上寒潭般的瞳眸。
“你的意思是说，如玉夫人和她的孩子，都是本王杀的么，林依蓝？”慕南天死死顶住她。
不是，并不是这样。林依蓝摇摇头，“不是我的意思，而是，杀那孩子本就是王爷你的意思，而如玉夫人她......她从前是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在你眼中，却只是某个人的替身罢了，你将她摆在什么位置，凭着你镇南王的地位，又怎么会就这么让她年纪轻轻的就英年早逝！”
慕南天盯着她，怒火燃起。
“......你明知道她身子弱，却还要她强行堕胎，那就是谋杀。她小产后身子会这么差，你不是早就应该预料到了么？你是堂堂炎朝的战神啊，你无所不知，你无所不能，你怎么会不知道那样一个弱女子有四个月的身孕而被堕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是你，就是你害了她，你这个刽子手——”
“住口！”慕南天终于失控的吼出来，“她是你是谁，你凭什么这么护着她，你凭什么替她来指控本王的过错？”
我是她姐姐。这样的话，到了嘴边，林依蓝却又收了回去，有些话，还是不能够公诸于世的。
“爱不爱她是我的事，爱不爱我是她的事？你以为你是谁，你不是她，你没资格代替她说话。”
“你把一个全心全意对你的女人的真心当做安慰自己的替代品当成那个女人的影子，慕南天你就不是人，你是畜生，禽兽不如。你没有人性，你凭什么称之为人，你有什么资格当这个王爷，你有什么资格让她掏心掏肺，任你允取允求。她不值得，不值得，不值得为了你这样的人......”
悲凉涌上来，林依蓝的心都寒。那个死去的人不该爱上这个人，她自己更不该爱上他。明明知道不可以，却忍不住一颗心在靠近，她该死啊......
纵然知道下场会如飞蛾扑火，即便明白自己可能会千疮百孔，那个她，还是义无返顾飞向这条路。
“好啊，你说她是替代品她是那个人的影子是么？”慕南天森然笑着，如勾魂使者，“替代品的价值便是承受那个人暂时不能做的事情，她已经死了，那就由你来代替她！”
她凭什么这么说他？谁都可以这么说，唯独她不可以！她不可以！
林依蓝被慕南天丢在了幔帐里的大床间。
而慕南天毫无感觉一样，他早已经不顾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