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当年的他和她

  清流婉转、如怨如慕。

  安遥听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推开了窗。她看着窗下的他,一只横笛,白衣黑裤,如同武侠小说纵横江湖却又痴情一片的侠客。

  可是,为什么他的笛声里有那么多哀思。安遥听的动容,不忍打断。直到他一曲奏完,她倚在窗上拍手。

  “好听。”

  白洛羽扭头问她:“哪里好听?”

  安遥动作停下,挠挠头,想了好一会儿:“我听到好听的歌,看到感动的句子都会流泪。刚才你吹笛子的时候,我也想哭。”

  白洛羽没想到安遥的回答会是这个,把笛子收起来,扬手扔起。

  刚好扔到手边,安遥扶着窗户,一下子接住。灯下,白洛羽眸中染了金:“别哭。”

  安遥把玩着笛子,耳尖慢慢发热,侧头不看他。

  为什么总觉得他在哄小孩儿。小孩哭了,给她一个喜欢的物件,心情就好了。

  “我没哭。”安遥后悔刚才说的话了,她才不要承认自己会哭。把玩了一会儿,见他还在窗下,“白洛羽,你跟谁学的吹笛子,补习班?”

  远处苍山明灭,在黑夜里的灯光如同江心渔火不眠不歇。

  白洛羽摇头,缓缓吐出一句话:“我跟我妈学的,我外公是村子里乐器师傅,我妈从小就会很多乐器。”

  安遥猛地发觉,白洛羽从未提起过他的妈妈。小的时候也是,他一直和他爸爸住在一起,有关他妈妈的事,连安华都没提过。

  “讲讲你妈妈呗,我妈妈你都见过的。”安遥垂首。

  对上一双深沉的眼睛,然后他就撇开头,看着远处,声音如夜色般微凉:“我妈妈,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

  后半夜又开始下雨。

  安遥被打雷声吵醒。开了灯,才发现昨天白洛羽走后,她的窗户忘了关。现在木窗吹的吱哇响,一阵一阵凉气涌进来,安遥打着哈欠挪到窗边。

  民宿一片漆黑,只有小院的一角还有一处灯没有灭,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突兀。不久,房间里闪过一个人影,然后又有另外一个人出来,把那人抱住。

  安遥有些诧异,但还是礼貌地别过视线,把窗关上。

  刚才看到的第一个人影是黑妞,她很瘦,分辨得出来。第二个人很高是个男的,但是谁她不知道。住下了两天没再民宿见过这号人。

  两人的关系看起来不一般。他既然找黑妞,为什么不白天来,害怕黑妞的父母不同意?

  安遥不愿再想,因为她着实困的慌,而且又要早起赶高铁,不休息好吃不消的。

  走到厕所,关上洗手间的门。刚冲了水,安遥正要出去,灯一下子灭了。

  静……

  漫天的黑暗袭来,似有无数触角在身后张牙舞爪地把她拉进深渊里,压抑、恐怖。

  安遥跌跌撞撞地从厕所跑出,却不小心撞到衣柜上。“嘭”额头上专心的疼,凭着知觉爬到门口,却摸不到门把手。

  一阵阵虚空,握紧的手无力地垂下去:“白洛羽,白洛羽……”她知道白洛羽的房间就在对面。

  安遥紧紧揪着胸口的衣服,想要再喊的大声些。就在此时,无边的剧痛从头部炸开。

  ……

  白洛羽看着安遥关了窗,里面灯灭了,他就也回房。两人的房间只隔着一道走廊,他看着对面紧闭着的门,想到田芸说的话,忍不住走到安遥门口。

  他似乎能够看到安遥的睡颜,像小时候一样揪着被子,侧卧,整个身子蜷缩地像一只熟的小虾米。她怕黑,每次在他家,他总是看着她睡。睡着了把她灯关了,自己再回房间。

  可即使那样,隔壁房间的他仍旧在午夜梦回被惊醒,听着她绵绵絮语,无力的把小手放到她的额头揉,给她把眉间的皱抚平。

  是不是,这样就能把她不好的梦驱散。

  那年他八岁,安遥虚岁七岁,实际上是六岁。

  那是他很久以来,第一次和那个男人说话,他问:“安遥的妈妈到底怎么了?”

  男人似乎于心不忍,望向安遥的房间:“精神衰弱。”

  在白洛羽的心里,安遥的妈妈如同恶魔般地恐怖、没有一丝亲情,哪是精神衰弱那么简单。

  “那她为什么总是打安遥,安遥明明是她的女儿。”白洛羽仰起脸,男人第一次在儿子眼中看到关切。

  似曾相识,却历久弥新。还好,他不曾一个人把自己封锁在最深的海。

  “有时间多让安遥到家里住。”他叹了口气,不是不愿意说,而是他不知道。亲疏有别,即使兄弟之间,安华也没有对他多说过一句。

  白洛羽手搭在门上,摩挲了几下,如同多年前他喜欢揉她毛茸茸的头发。她总会抬起头,黑褐色的眼睛迷蒙蒙地眨。小脸如同瓷娃娃,娇嫩细腻,仿佛一不小心就能把她揉碎似的。所以,他才要保护她。

  他去她家里玩,每到临走的时候,她都会祈求着他,甚至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拉住他的衣角,大眼扑簌:“小羽哥,不要走好不好。”

  他想留下,甚至有过要把她带走,远走高飞。他不再在回忆里受罪,也不要她在现实里委屈。

  可他,不能。他深知,他们还小,他们没有能力把自己养大,只能占据人下。他和她,一样孤独。

  他是留不下的。

  他看到她,安遥的妈妈,那个人前温柔和煦的女人。此时站在门边,拉着安遥的衣领,笑容如同食人花,未至心底。

  她一下子把安遥拽回去:“安遥,听话。小羽哥哥还要回家写作业。你也要写作业,不然,妈妈会生气哦。”

  安遥只有不舍地望着他,点点头,然后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可他,明晰地看到安遥胳膊上的伤痕,隐约被长长的衣服遮盖。

  他不在的时候,他不敢想安遥会是怎样的境地。

  跑回家,把存钱罐砸碎。

  一共两百块,他揣着钱,捂着一颗冰凉的心。在深夜的大街上骑着自行车。

  他甚至能想到他带她离开后,两个小孩是怎么样的生活。先买车票,回乡下姑姑家住一段时间,然后再找学校让安遥和自己一起上学。

  可是,买车票没有大人带着,工作人员会卖给他们吗?

  白洛羽不知道,他只知道到了安遥家,一切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