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历九月的北方依旧闷热,树上的蝉鸣已经渐渐消去,只留一两只还在树上苟延残喘。
安华西装里面的衬衫已经湿了汗。走出一家公司,看着眼前耀眼的日光,安华第一次感觉到双眼灼痛,简历上的字密密麻麻地看不清。
顺手买了份快餐提到路边。打开车门坐进去,空调冷气直往汗毛里钻。安华打了个冷战,对着直插云霄的楼房发呆。
“砰砰砰”一阵粗鲁的敲玻璃声让安华不由得皱起眉头看向窗外。
一个瘦瘦的年轻人扶着车门,嘴里嚼着一片口香糖。见里面人扭头,又敲了敲。
安华按下窗户:“你好,有什么事吗?”
窗外那人伸进来一只手,摆了摆,嬉笑着脸:“哎呦,这不是安华,安经理吗?刚才在公司应聘,我还以为不是你呢?您怎么和我应聘一个职位,真是屈才了。”
弹了弹衣服,似有若无地把工牌露出了一角,看到安华脸色不好,又立刻宝贝似的把工牌遮起来:“不好意思呀,我把你的职位抢走了。”
安华回忆了很久,才想起来这人是前几天在盛华应聘的人。当时看他眼高手低,心气高还浮躁,就没有录用。
那人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安经理,我看您今天已经面试了不止一家了吧。请问,有人录用您了吗?”
“我去哪工作和你有关系吗?”安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发动车子。那人没站稳,脚一下子崴进了下水道,留下一阵杀猪似的哀嚎。
其实那人说的没错,这是他面试的第五家公司了。
这样的挫败感前所未有。放到以前,一直都是他坐在办公桌后,对着来应聘的人员。
“您好,请问您是如何看待我们行业的。”
“可以说一下自己的职业规划吗?”
“……”
他以为凭着自己多年的经验,甚至比面试官还要游刃有余的妥善回答,可以为自己在新公司谋求一份工作。
可是,他错了。
开出一段路程。安华停下车。餐盒里面的饭已经冷透了。他揉揉干涩的眼睛,在座位上眯了两眼就又推门出去。
他一个大男人过的好不好无所谓,可有了家小就不一样了。
他需要一份工作,一份只要能够养家,无风无浪的工作。作为男人,他也喜欢乘风破浪,可他做不到蒙着眼睛,背井离乡,踏上前途未卜的征途。
他不是高更。他的月光始终在穹顶临照,毋须摇摆不定,只要抬头,他便拥有全世界的最伟大的成功。
第六家是一个规模很大的化妆品公司。主要运营的产品是当下时兴的女士化妆品,以及各种衍生的洗护用品和彩妆。
看安华西装革履、文质彬彬,进门前台的工作人员很有礼貌:“先生,请问您找谁?”
安华站定:“我是过来应聘的,之前给陈经理打过电话。”
两个小女生眼前一亮,叽叽喳喳地指路:“去我左手边的办公室,里面有人。”
安华道了谢往里走。
面试安华的是之前生意上的伙伴,年纪轻轻一小伙子。彼时,面对面而坐,一为应聘者,一为面试官。两人不免唏嘘。
寒暄了一阵,安华不卑不亢地回答问题。
旁边坐着另外一个面试官,姓李,叫李志平。他看着身边的同僚和安华相谈甚欢,忍不住撞了一下他的胳膊。
突然被撞,那人僵了一下,收敛了脸上的笑:“不好意思,我先出去打个电话。”
安华对于这种事情屡见不鲜。因为他面试的岗位是公司里面有些比重的,需要向上司汇报一下,经过上司同意,才有机会进行下次面试。
“咔嚓”门关上。
门外的人并没有打电话,而是大跨步往公司最里面的办公室跑。跑到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进。”
“楚总,安华今天过来面试了。我知道您一直在找猎头公司想要把安华挖进来,所以他一来我就过来给您说一声。”江小黑把简历递过去。
办公桌后的人西装革履,只留给江小黑一个宽大英挺的背。似乎知道江小黑的下一步动作,他不动声色地举起一只手,修长的五指,大拇指微微曲着,带着毋庸置疑地态度摆了摆。
江小黑察言观色,躬身拿起桌上的资料。
其实刚才在面试安华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同事捅他一下是什么意思。他也看了最近的新闻,盛华公司被御元收购是有内幕的。
内幕就是:安华出卖了盛华公司,收购后御元又质疑安华的忠诚度,于是把他扫地出门。对于这种缺乏忠诚度的人,任何一个公司都会弃如敝履。
“嗯,我立刻回复安华不用准备下次面试了。”江小黑雷厉风行,推门出去。
“慢。”办公桌后的人站起来。
高大的背影让办公室多了一些压抑。笔挺的西装更加衬托着人身材英挺。他慢慢转过身,磁性地声音和他琥珀色的眸子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我说的是直接录用。”
“啊?”江小黑猜不透自己上司的心事了。
“遇见这种情况,当然要扫敝自珍。对于那种弃如敝履的,只当是没眼光了。”男人狭长的眸子里带着一丝狡黠,说出来的话却光明磊落,“我楚清郁向来赏识忠诚不二的人,之前我委托猎头公司出高于盛华公司很多的年薪都没把他挖出来。你觉得御元公司会用什么样的代价把安华收于羽翼?”
“据我所知,安华这几天一直都在找工作。而恰巧爆出一些新闻你说是不是太巧合了。是非自明,那些无风起浪的不过是一些拙劣的伎俩。”
“楚总是说御元公司卸磨杀驴……”江小黑说了一半,仔细想想,不对哦,卸磨杀驴,那不是已经帮别的东家磨完磨了?那这驴,呸……磨,到底要不要。
“去办吧,我心里有数。”楚清郁摆摆手,温润的眸子里澄澈如洗。
……
停车场外安华似乎又回到第一次应聘被录用的时候,全身都放松了许多。当然,他很快就平静下来,平静下来之后,发现一个很大的问题。
他饿了!
抬眼,隐约瞧见南理市惠岭分局的牌匾,他眯眯眼睛,靠在大树上拿出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那边没等他说话就开了腔:“安华,今天又接到一个案子,没有什么急事的话我处理完给你回电话。”
“好,挂了。”兄弟之间不用客气来客气去的,况且他只是想找郭文韬叙叙旧。
当年他从警校毕业之后没多久就从了商。只有郭文韬二十几年一直奋斗在刀尖血刃上。见面的时候,两个人默契的规避此事,慢慢的在岁月中消耗殆尽,已然成为辛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