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李乔旁边的妇人突然站起身,她抬起暗huáng脏污的袖口,抹了一把脸上残存的眼泪,就这么站了起来。她面如死灰,满是gān涸的脸上露出凄苦的表情,嘴唇颤抖着。她脚边还跪着的女童慌忙抓住她的裙角,稚嫩的指尖微微泛着白。
百里墨眼神漠然。柳志抬手示意妇人开口。
“草民本是一家四口和乐之家,先夫待我极好,草民与先夫育有两女,大女儿今年芳龄十五,小女儿,”她低头看了看脚边的女童,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顶,“小女儿今年八岁,虽家中贫穷,但也知足。”仿佛想起什么美好的事,妇人嘴角勾起一抹笑,又很快消逝。
一滴滴眼泪顺着脸颊落下,她悲愤喊道,“可是三个月前,草民大女儿上街买东西,被这葛乐章看了去,硬是抢了回去做他的小妾,先夫去他府上讨公道,他......他......”她呜呜呜地哭起来,好不凄惨,“他竟将草民先夫乱棍打死,直接将他尸身喂了狗!可怜草民夫君生不见人活不见尸,可怜草民女儿还在他府中受着折磨!”
葛乐章身子颤抖地厉害,双眼瞪得十分大,露出大部分眼白,显然惊恐到了极致。道士不断在吞咽着喉咙,僵硬地跪坐在地上,不敢说话。
李乔站了起来。
此时正是落日时分,微风轻轻chuī拂,chuī落妇人耳边的一缕碎发。
妇人仿若未察觉到,她眼眶红肿着,哽咽着继续说道,“草民一介无知妇孺,救不了女儿,也救不了先夫,还没来得及伤心,谁知饥荒就来了,家家余粮很快便食尽,早有风声传来,皇上下旨开仓放粮,可是......可是......”她双手摊开,无助地放在眼前,“可是粮食却迟迟没有放下来。”
“我们饿的实在没办法了,便去葛乐章府上讨个说法,可是,”她漠然着脸色,“可是,最先过去的几个人都被乱棍打死扔了出来。”
说完这话,她便仿佛脱力一般,直接瘫坐在了地上。周围的难民本是安静地在听着她诉说,此时此刻也难掩激愤的心情,纷纷怒吼起来,有几个还跌跌撞撞地冲了上来,对着葛乐章便是一阵拳打脚踢。
“你个狗官!你还我儿子!”
“杀人偿命!”
“我杀了你啊!!”
当晚,客栈内。
“如何?”百里墨转身问。
“属下已命人开仓放粮。他府上确有一女子,符合那妇人所说之人,那妇人所说并非虚言。除此之外,”柳志顿了顿,他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李乔,又看向百里墨,“属下还发现,府上还有很多其他的女子,皆是他qiáng抢得来,那道士也曾从中参与,此次罔顾圣意,也是二人合谋而为,企图通过卖粮以获取钱财。”
“此人与禽shòu没什么两样。”李乔不屑道。
百里墨未对她的话作出回应,只对着柳志吩咐道:“斩立决。”
李乔偷摸看他一眼,见他始终面色如常,不由地对他这股魄力心生敬佩。
“是。”柳志应声便退下。
他一走,房内便只剩百里墨和李乔二人,窗外月明星稀,几声虫鸣鸟叫偶尔传来,显出几分寂寥。
“你对此事作何看?”百里墨坐下,随手端起一杯茶,唇刚碰到杯沿,便察觉到杯中茶水已凉,他又放下。
李乔正想告辞退下,听他这么问,想了想回道:“草民认为,为官者,当清、当慎、当勤。”
“何为清?何为慎?又何为勤?”百里墨抬眼看她。
“清乃清正廉洁,慎乃谨言慎行,勤乃勤劳为民。葛乐章身为父母官,却作出如此下贱之事,毫不顾及平民百姓的死活,此乃天下所不容。况且,男女之事,讲究你情我愿,两情相悦,他这样qiáng抢民女,简直罪无可恕。”想到那狗官的所作所为,李乔就一阵恶心。
她脸色是毫不掩饰的不适。百里墨站起身,缓缓行至她身前,微微低头看着她:“你情我愿?两情相悦?”
他说话时喷出的气息有些许洒在李乔的鼻梁上,李乔眨了眨眼,对这种感觉略有些无所适从,往后不着痕迹退了一步,才开口:“没错,心意相通乃是正道,qiáng扭的瓜不甜,而且不得善终。”
百里墨对她所言未置一词,又道:“如若始终寻不到一心意相通之人,那是不是要孤老一人,面向huáng土?”
怎么看眼前的场景都有些不合时宜,好像不应该是从世人敬仰的逍遥王嘴里说出来的话,可是,此时此刻,它又偏偏确实发生了。
见她未回答,百里墨又向她走近一步:“怎么?答不上来?如若世人皆都敬本王怕本王,本王从何处去寻得一心意相通之人?”
李乔斟酌着,努力忽视两人过近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