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笑着进了青云轩,用过饭往外瞧了瞧,日头当空,正是一天中暑气最盛的时候,乔容笑道:“二位姑娘小憩一会儿,等凉快了再四处走走。”
二人躺到榻上,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乔容与小丫头在旁打扇,不一会儿都睡了过去,采薇的小丫头打着盹儿,乔容却没有丝毫睡意。
她大睁着眼望着窗外,只盼着日头西移,潘妈妈能帮她认出人来。
二姑娘与采薇醒来后,重新梳洗换衣,来到院子里yīn凉处喝茶闲谈,待暑气消散起了凉风,带她在内宅中各处游逛。
她们很是悠闲,乔容却觉度日如年。
总算等到日头西落,采薇笑说道:“时辰不早了,姑母也该派人接我来了。”
“我打发人送你就是,不用来接。”二姑娘忙道。
“姑母说我两度来府上叨扰,心中过意不去,特地派人过来拜见太太,接我只是顺便。”采薇话说得十分妥帖,想来是与钟二太太提前商量好的说辞。
乔容更加紧张,突听身后有人喊二姑娘,是朱大娘的声音,忙停步回头。
朱大娘赶过来笑道:“太太的吩咐,钟府来了人,已到门上,请二位姑娘到仁寿堂去。”
到了仁寿堂,潘妈妈还未到,孙太太已在台阶上等候,不大的功夫,杏花陪着潘妈妈迈步走进,身后两个小丫头,各捧着一对红漆礼盒,不说里面装的什么,单单四个漆盒就十分贵重。
潘妈妈含笑往里,孙太太下了台阶相迎,面对面的时候都愣了一愣,潘妈妈先回过神福身下去,微笑说道:“见过孙太太,我们太太说,表姑娘两次相扰,心中十分过意不去,特意打发老奴过来致谢。”
孙太太忙笑着扶起她来,客气说道:“难得孩子们合得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哪来什么叨扰不叨扰,这位妈妈快请进屋说话。”
乔容冷眼旁观,潘妈妈与孙太太见面,除去刚刚微一愣神,跟见了别的太太并无二致,显见二人并不认得。
进了屋中,两个小丫头将礼盒放在桌上,潘妈妈笑道:“二太太说了,孙大人贵为通判,什么也不缺,不如送些俗的,就送杭州四宝,可送剪刀不吉利,换成了西湖龙井,望太太不要嫌弃。”
“哎呀,瞧瞧钟二太太说的,杭城谁人不知钟家家大业大,我们却是西河直街搬过来的贫户,我家大人能做通判,是沾了乔财神的光,我怎么会嫌弃呢,我喜欢还来不及,只是上回花宴,钟二太太没来,妈妈回去跟二太太说,我可盼着见她呢。”孙太太笑道。
潘妈妈忙道:“我家老夫人就要从京中归来,到时候少不了宴请城中的夫人太太们,孙太太可一定要赏光。”
“老夫人要回来了?”孙太太亮了眼眸,“那我一定要登门拜望她老人家。”
二人彼此说着客套话,二姑娘与采薇含笑作陪,乔容站在二姑娘身后,几乎心如死灰。
眼见天色不早,潘妈妈起身告辞,孙太太送她出了屋门,看着她背影突然说道:“这位妈妈等等。”
潘妈妈站定脚步回过头来,孙太太几步到了她面前,盯着她问道:“请问妈妈可是姓潘?”
“没错,我姓潘。”潘妈妈点点头。
“潘妈妈。”孙太太喊一声,一把握住她手,哽咽说道,“刚刚就想问,又不敢问,这一别二十余年,你的头发都白了,我也老了,想当年在钟府,你老人家对我那么好……”
她的眼泪成窜滚落,语不成句,出声哭了起来。
“弈儿?你真的是弈儿?”潘妈妈眯眼看着她,“第一眼瞧见你,就觉得像,可也不敢冒然问你,弈儿啊,这都多少年没见了,不曾想今日遇见。”
手握着手哭了一场,孙太太又拉她进了屋中,乔容手脚僵硬跟在二姑娘身后,她竟然认了,就这样认了,倒要听听她说些什么。
孙太太重新让二姑娘见过潘妈妈,拭着眼泪说道:“我从小在钟老夫人身边服侍,那会儿年纪小,多亏了潘妈妈看顾我们,待我们像亲人一样。”
“弈儿啊。”潘妈妈两眼含泪看着她,“你说以前住西河直街,难道这些年你一直在杭城?”
“是啊。”孙太太垂泪道,“十五年前山东闹饥荒,我们一家人逃难到了杭城,我这样落魄,不敢去见你们,出门都要戴着帷帽,生怕被人认出,丢了老夫人的脸面,想想我们四个,就我过得最差,实在是没脸见人。”
“我记得你的夫婿姓李,难道我记错了?”潘妈妈试探问道。
“没记错,就是姓李,可惜他命薄,我跟着他回德州过了五年,他患肺痨去了,寡居的时候孙大人派人上门提亲,我嫌再嫁丢人,三番五次得拒绝,可他分外执着,慢慢的我被他打动了,就厚着脸皮再嫁了他,有一个女儿留在了前面那家,这是我的心病……”她又哭了起来,呜呜咽咽得说道,“当初我不听老夫人的话,非要嫁到德州,想起来就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