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容随他到了外间,他站定了,郑重作了个揖,乔容慌乱摆手道,“二哥哥这是做什么?”乔柏叹口气,“怪我,乔桐总嚷着想家,想回来看看,都让我给拦住了,若是我能早些回来,不会让你被困绣楼二月有余,父亲和兄长不在家,理当我来主事,害你如此,终归是我之过。”
“二哥哥在学堂里专心读书,怎会想到家中有这样的事,怪不了二哥哥。”乔容忙说道。
“此事确实是母亲的错,先让她在绣楼闭门思过,只求四妹妹允许她以观后效。”乔柏恳切看着她,带着些央求。
“将大伯母关在绣楼是里老定的,如果大伯母能有悔过,里老自会准她出来。”自己这话似乎在搪塞二哥,乔容想一想,又道,“我心里还有些猜疑,只愁没有实证,这实证应在大伯母房中,我自己去不太妥当,二哥哥陪着我可好?”
乔柏迟疑着点了点头,勉qiáng说一声好。
二人进了大太太的卧房,其中摆设金碧辉煌耀眼夺目,乔容看了都不免咋舌。乔柏也有些不自在,胡乱指了指道:“四妹妹随意。”
“我不看别的,我只看往来信件。”乔容说道,“谷婆子说,chuáng头暗格中有一个檀木箱子。”
乔柏打开暗格,抽出一个两尺见方的箱子,打开来,其中整整齐齐都是书信。
一封一封看过去,落款处都是杭城乔府聂氏。
“母亲和聂二婶娘来往如此密切吗?”乔柏惊讶道。
乔容心中猜疑几乎证实,她指指外间一张紫檀木嵌大理石的大桌子:“烦劳二哥帮着我,按时间先后分开。”
二人一个从前往后,一个从后往前,很快排好,信件很多,足有二百多封。
乔容从头拆开了看,最早的是二十二年前,看信中言语,应该是大太太赴杭城给三姑娘办满月酒,归来后给弟妹写信,聂太太的回信却言语寥寥,只是些客套话。
其后信越来越长,话越来越多,聂太太说自己病了,生产后半年已过,却不能与丈夫同房,一碰就疼。
后来又说请了多名郎中,有一名妇科圣手断言,她此生再不能有孕,那一封信上泪痕斑斑,足见其心痛。
再后来每封信必提到金二,她说启广本来怪她多事,娶了金二进门,如今弄得妻不妻妾不妾的,实在尴尬,启广跟金二说,给她银子让她走,金二不肯,金二说嫁jī随jī嫁狗随狗。
启广不怎么搭理金二,可金二伶牙俐齿见多识广,做事又极周全,启广忍不住背地里夸奖她。
新任知府刁难启广,金二给启广出主意,说知府大人最宠爱红姨娘,我帮着老爷攻下内眷,知府大人就不为难老爷了,这个蠢女人,她太想讨好启广了,竟然敢对生意上的事多嘴。
金二的法子竟然行得通,启广当面夸她是女中诸葛,金二满脸通红低下头去,启广看着她笑。
启广如今回到家中,她若不在就打发人四处寻她,她若在就跟她说东说西,他们之间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启广生辰,金二打扮得妖jīng一般,启广看着她直笑,笑着喝了许多酒,他仗着酒劲在花园里拉住她的手不放。
启广越来越喜欢她了,可他对我心怀愧疚,还没有碰过她,我利用他的愧疚,夜里不许他离开半步。
启广总看着她发呆,有时候还会脸红,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他,我心里很慌乱,他是不是对她动了真情?
我跟启广说,再为他纳一名小妾,是出了名的美人儿,我以为他会很高兴,他却急了,他赌咒发誓一般,说此生绝不会再纳妾室,这是他头一次跟我发脾气。
我bī着问金音,为什么不肯走,原来几年前在钟家,有一位公子醉酒后调戏她,别的人坐着看笑话,只有启广站出来护着她替她说话,她这些年一直对启广念念不忘。
我听了你的话,我话里话外敲打她,她假装不懂,我只能直言让她走,我说乔家如今不需要你了,她依然厚着脸不肯离去。
启广从苏州回来了,我瞧见他就哭,启广问我怎么了,我哭得更厉害,气噎喉gān说不出话,启广急得在地下直转圈,二丫头跑进来说道,金姨娘欺负人,如今这家里上下都听她的,没人听我娘的,启广没说话。她听说启广回来,兴冲冲跑过来见他,启广托辞不见。夜里的时候她打发巧珍来请启广过去,说有要紧的话说,启广不悦道,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启广在家中呆了五日,一直没有见她,就那样冷落着她。还是你有法子。让我不放心的是,启广常在睡梦中喊她的名字,他喊她音儿。
启广要到湖州去,他刚走,金二就来辞行,我很大方,给了她不少银子,并感谢她这些年在乔家侍奉,我以为她会哭,她却微笑着,她说我也谢谢太太,让我能和他朝夕相处这么些日子,我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