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一会儿又是吱呀一声,他回来了,脚步轻盈绕过纱屏。左手抱一个大迎枕,右手端着灯,出现在她面前。
乔容忍不住,嗤一声笑了。
他搁下烛台,仔细拍一拍大迎枕,冲她挑眉道:“小丫头,怎么把爷的迎枕给扔在院子里了?”
“刚刚只顾着抱你,顺手就丢在地上了。”她吐一吐舌头,“再说了,那是我的迎枕,我想扔就扔。”
“我想带着走,可是太大了,不方便,他们看见了,还得偷着取笑我,有碍我的威严。”他说着话解下腰间的香包,“里面的驱疫避瘟香不要了,换成枕头里的灯芯草吧。”
她看着那香包笑道:“就是这个,最大的,绣着麒麟,你怎么知道是给你的?”
“这个跟别的不一样,自然是给爷的。”他带着些孩子气的桀骜,“给他们,他们敢戴吗?”
她将香包系回他腰间,抽出自己的帕子对折,飞针走线缝一个小枕,从大迎枕中取两束灯芯草装了进去,封了口递给他,笑问道:“如何?”
他捧在鼻端轻嗅着满意笑了:“是你才会有的香气。”
她嗔他一眼,拿出袖筒里的玉珮,重新打了绳扣,为他戴在颈间,笑说道:“既是信物,又是护身符。”
他低低嗯了一声,专注看着灯下的她……
她歪头端详着他腰间的香包:“这个做得仓促,你这儿有没有丝线?我再打几个穗子就好看了。”
“不许再忙了。”他手臂圈在她腰间往怀里一带,带着她一起倒在chuáng上,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得睡会儿。”
她哦了一声,支起身子chuī灭烛火,缩回去窝在他怀中,柔声说道:“那睡吧。”
他双臂环住她,亲亲她头发问道:“容儿,准我叫容儿了吗?”
“准了。”她轻笑着说道。
“这一个多月,我在心里叫了无数次了。”他笑着又叫一声,“容儿,还有一件事告诉你,我派人去京中面见齐王的时候,具陈乔财神之事,齐王正看直隶总督碍眼,想要借机将他扳倒,于是给我下拨银子,命我彻查此事。”
“原来你的银子是这么来的。”她的十指缠绕上他的,低声问道:“既有齐王,为何要找铁头御史宋昀风闻言事?”
他抚着她的发辫,“因直隶总督与太子过从甚密,皇上已有猜忌之心,按照原计划,乔财神一案明了后,齐王进宫面奏皇上,皇上定会下旨彻查。可是西边战事一起,朝堂必须一致对外,谁若挑起内斗,定会惹来皇上厌恶。”
她沉默着,在他怀中转个身,脸埋进他胸前,心绪复杂难言。
他拍抚着她的肩背安慰着她,叹息说道:“情势所bī,找宋御史是无奈之举,却能让你置身事外,我也料到你不会听我的,你打算如何报仇,可愿意告诉我?”
她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问道:“那夜里,是不是你让叶先生陪着我的?”
“知道乔财神的遗言后,我痛不欲生,我写好书信,想到你会和我一样煎熬,就拜托叶先生照顾你。”他抱她更紧了些,“叶全过去跟我禀报说,你总算肯留下了,让我放心,可我一夜未眠,天不亮就赶他回来,他藏在街角看到你离开后,连忙问叶先生你怎么样,叶先生说你一直哭,哭得瘫软在榻上,我……”
他的声音哽住,她忙说道:“奇怪的是,那夜里我睡着了,睡得很沉。”
“叶先生在你茶水里放了安神的药。”他深吸一口气,话音依然有些发颤。
“我还以为自己没心没肺呢。”她伸手抚上他脸,“其实,最难受的是你,不是我……”
“我不难受。”他咬牙说道:“我恨,恨自己不能替你,我恨乔财神没眼光,我去过天竺寺后山,到他坟头质问他,我小时候,你就见过我,你在狱中,我数次进去探望,你出狱,也算有我一份功劳,出狱后,我曾为你到处奔波,可你jiāo待遗言的时候,想到的却是只见过一面的宝来,而不是我……”
乔容叹一口气:“我替他回答你,他曾是巨富风光无限,却一朝落魄,临终前一无所有,他对官场与商场绝望了,而你是一品大将军与郡主的儿子,他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再卷进豪门里的是非,最重要的是,你那会儿还没有喜欢我……”
“我虽然没有喜欢你,可是在延溪的那个清晨,我对你一见难忘,他若有相同的遗言给我,我定会豁出命去遵守。可他偏偏选了宝来,我嫉妒宝来,甚至想过杀了他……”
他猛然顿住,小心翼翼屏住了呼吸,她却笑了起来:“那你怎么不动手?”
“只是在心里想想,都怕你骂我,哪里还敢动手。”他老实说着话,忿然说道,“你对宝来比对我好,他划破点儿皮,你就紧张成那样,由着他一个大男人抱着你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