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裴蓁蓁的表现,不仅没有叫萧云珩放心,反而越发担心起她来。若是蓁蓁能哭出来,他反而能松口气。
“蓁蓁,我要为小叔叔换一件衣裳。”萧云珩抹了抹眼,看向裴蓁蓁,眼中满是红血丝。他该为小叔,换上入葬的丧服了。
裴蓁蓁守在萧明洲身边,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蓁蓁…”萧云珩哑声道,“让小叔叔,安心地离开吧。”
见她毫无反应,萧云珩按住她的肩膀,qiáng迫她看向自己:“蓁蓁,小叔已经死了!”
裴蓁蓁麻木的眼神,同萧云珩流着泪的神色仿佛两个极端。
她终于看向了萧云珩。
萧云珩抱住她,哽咽道:“蓁蓁,就算小叔叔不在了,还有我,我也会陪着你,我会像他一样护着你的。”
裴蓁蓁在他怀中望向虚空,不需要了,她再也不需要别人保护了。
“将女郎带去休息。”萧云珩吩咐侍女,萧府上下,如今只有他一个主人,他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客房中燃起炭火,这是萧明洲的吩咐,冬日里,只要裴蓁蓁在,房中一定要有足足的炭火。
可是置身其中,裴蓁蓁却只觉得心中一阵阵发寒,那股寒意从足底盘旋而上,像一条吐信的蛇,缠绕在她咽喉,叫她呼吸不得。
裴蓁蓁挥退侍女,独自坐在房中。
“女郎。”不知过了多久,有老仆在门外叫道,裴蓁蓁听出,那是侍奉在萧明洲身边多年的老人。
得了裴蓁蓁允许,老仆缓缓走进房中,他佝偻着腰,老得似乎快要走不动路,眼中也是一片浑浊。
“王伯。”裴蓁蓁唤了一句。
老仆走到她面前,颤颤巍巍地行了礼,又慢吞吞地从袖中拿出细长的木匣jiāo到裴蓁蓁手中:“这是主人为女郎留下的东西。”
紫檀木的令牌被他双手奉在头顶:“此乃,萧家密令,主人言,他死以后,萧家暗卫,尽归女郎调遣。”
裴蓁蓁慢慢伸出手,拿起令牌,良久,沉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为舅舅报仇的。”
徐皇后,刘邺,她一定要取他们的命,为舅舅做祭品!
这大约需要很久,可活了两辈子,裴蓁蓁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裴蓁蓁身上,似乎一夜之间褪去了属于少女的稚嫩,若是王洵见了,便知道,那是虞国夫人,是权倾朝堂十数载的北魏虞国夫人。
纤长的手指拂过木匣,裴蓁蓁目光沉凝,她猜不出其中是什么,上辈子,舅舅并未给她留下这些东西。
打开木匣,明huáng的布帛静静躺在其中,裴蓁蓁一怔,不知想到了什么。
深吸一口气,她拿出布帛,徐徐展开。
这布帛对裴蓁蓁来说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很是熟悉。右角盖的鲜红玺印刺痛了裴蓁蓁的眼,布帛上书‘…是用终陟元后,宜令某官奉册,即皇帝位。钦若天道,缉熙帝图,懋哉敬哉!’(注一)
裴蓁蓁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这是一张继位诏书,更重要的是,虽然盖了玺印,有李炎亲笔,却并没有写上继位者名讳。
这就意味着,只要在这诏书上填上谁的姓名,谁就是正统,而坐在御座上的李崇德和徐氏,便是篡权夺位的乱臣贼子!
这就是萧氏一定要杀当夜入紫宸殿众臣的原因么?
不,不对!若是这样要命的东西,便不是死一人,而是抄家灭族了!
李炎死前,是想废了太子,另立新君,紫宸殿众臣都知此事,只是还未议定,徐氏便已赶到…
裴蓁蓁闭上眼,禁军…徐氏竟然掌握了禁军…
还有刘邺,这二人,恐怕早就联手了。
裴蓁蓁一直以为,徐氏要杀舅舅他们,不过是天性狠辣,要清理先帝旧臣,排除异己,现在看来,是因为心虚啊。
她心中一阵发寒,原来这就是真相,她前世从不知晓的真相。徐氏行事偏激,朝中略有反对之声便要血洗朝堂,原来她从一开始,便得位不正。
裴蓁蓁握住布帛,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原来这就是舅舅必须要死的原因,舅舅自愿赴死,也是为了保护这张诏书!
他也知道,李崇德和徐氏,坐不稳这天下的。
舅舅,你把这张诏书jiāo给我,是要我选一个担当这南魏江山的人?
裴蓁蓁捂住脸,笑得却像哭。
不,这南魏天下已经是风雨飘摇,裴蓁蓁握紧布帛,她要做虞国夫人,她是北魏的虞国夫人!
她要亲手取徐氏和刘邺性命!
琅琊,这是冬日难得的一个晴天,温暖和煦的阳光从窗中照入,撒在王洵面上,为他镀上一层金光。
就在这光晕之中,王洵缓缓睁开眼,他轻轻地唤了一句:“蓁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