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你们走,我要和阿娘在一起!”王洵看到,在他们说明来意之后,那个怯生生的孩子高声叫道,他死死握着女子的裙角,眼中满是敌意。
宦官赔着笑上前,却被他戒备地躲开。
可是那女子想的,显然与这孩子并不同,她神情冷漠,qiáng硬地将他的手拉开。
“阿娘!”他带着哭腔唤道。
“我不是你阿娘。”裴子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是北魏陛下的长子,你的母亲,是已逝的文皇后。”
“现在,你该回你自己的家去。”
说完这句话,女子将他关在门外,任凭他怎么哭喊都不曾回应。
“殿下。”王洵的身体蹲了下来,与幼童平视,“同我回宫吧。”
幼童红肿着双眼,狠狠地瞪着他。
温柔地抬手抚了抚幼童的头,他说:“你该知道,做陛下的长子,对你,对她,都好。”
幼童死死咬着牙,好半天,伸出手放在了他掌心。
这个叫平安的孩子,就在一个雪天,被王洵带回了皇宫,那之后,再也没有人会叫他平安,他是北魏大皇子,李瑛。
这也是王洵第一次见到裴子衿,盛安城中流言蜚语诸多,威力不逊于利刃,他本是很怜悯这个女子,但真正见了面,才知道,她无需旁人的怜悯。
若是他的母亲、妹妹,能有这个女子的坚韧,不去在意所谓的世家气度,是不是...
彼时,王洵是北魏陛下最信重的臣子之一,前途无量,而裴子衿,是毁了容貌,家族凋零的裴家二娘子,这两人,风马牛不相及。
走出院门的那一刻,王洵若有所感地回过头,看见微微敞开的房门,裴子衿漠然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孩子身上,她的身形纤弱却又坚忍。
眼前忽然漫上浓厚的迷雾,王洵只觉得自己的身躯不停地下坠。
月光温柔而缱绻,他从chuáng榻上坐起,满头是汗。
王洵的呼吸有些急促,刚刚那个梦...
一切好像掩着一层薄雾,只觉得怎么也看不真切。
那个梦…那个梦…
王洵恍惚又看见那个冷漠的女子,穿过漫长的时光,对他投来清冷的一瞥。
他梦到了什么?!王洵努力回想,却怎么也记不起来,头疼得快要炸开。
他赤足踏在地面,推开门,迎面刮来的夜风叫他清醒了些许。
裴子衿…
王洵走到院中,念着这个名字,心中复杂难言。他真不知道,该怎样对她。
甚至忍不住自问,他是心悦她么?他一厢情愿地接近她,用自己的方式对她好,可其实,从未了解过真正的裴子衿。
王洵从前未曾喜欢过谁,是以也分不清自己如今的心绪,他从未这样混乱过。
走过鹅卵石铺的小路,凹凸不平的地面贴在足底,王洵每每心烦意乱,便会赤足在这里走一走。
只是今日,直到走出了自己的院子,王洵也未能有所决断。
石桌旁,青年席地而坐,手中握着银质的酒壶,衣襟微微敞开,端的是风流不羁。
王洵见了他,俯身行礼:“九叔。”
王九真懒懒地挥了挥手:“就你最是多礼。夜深了,你还在这儿作甚。”
“九叔不也还没睡吗?”王洵反问。
“我是在此赏月,至于你,”王九真用手撑着头,笑意慵懒,“却是惊梦而起。”
王洵看着自己身上的寝衣,无奈地勾了勾嘴角,他这般,确实不难猜出。
“七郎,你自小习的养气功夫,今日竟是全忘了。”王九真就着酒壶灌了一口酒,语气淡淡。
王洵坐在他身边,微微垂下头:“是,洵知错。”
他自幼所受教导,便是喜怒不可形于色,今日却是难得破了戒。
见他这样老实,王九真失笑出声:“也不必如此较真,洛阳城中,能比得你的少年人,寥寥无几。”
“来吧,同九叔说说,是什么叫我家麒麟儿如此烦心。”
王洵坐得笔直,身姿挺拔,正好同狷狂不羁的王九真成了鲜明对比。
听完他的话,王九真禁不住哈哈大笑,王洵被他笑得无奈,只能唤道:“九叔。”
差不多够了。
“我家七郎,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啊。”王九真拍着王洵的肩膀感叹道,“你有了心上人这事儿传出去,洛阳城不知有多少小女郎要碎了一颗芳心。”
“…我真的欢喜她么?”王洵眼中闪过茫然。
王九真侧首:“你心中没有答案么?”
“我不知道。”王洵抬起头,“算起来我和她也不过寥寥几面,她叫我忍不住靠近,似乎离她近一点,鼓噪不安的心才能安宁。”
“可是到今日,我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她。甚至我的接近,于她可能是种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