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明就喜欢他这样的笑容,跟着傻笑了一会儿,忽然明白过来,嚷嚷道:“他跟我不一样!我……本王当年那叫大智若愚赤子心性,他才是真正的纨绔子弟……”瞧见慕容离笑得更明显了些,执明颇有些羞恼,索性转了话题,“我知道没收了公孙念的信不给阿瑛看是不太好。可是依照阿瑛的脾性,未必就喜欢那个公孙念,我这般也是省得阿瑛烦心罢了!之前把信丢了也就完事,可谁知这回他居然说要到天权来拜访……阿离,要不,我把他赶走吧?”
慕容离收敛了笑容,放下奏折,靠着椅榻,半晌儿不语。
他这是不高兴了。
想到昔年旧事,执明绕过案几,挤到慕容离身旁,伸手揽着他的肩膀,哄孩子似的轻轻摇晃:“我知道你心头怨恨难消,并不喜天璇人。既然如此,何必让一个身份棘手的天璇皇子给咱们阿瑛做王君,自找不快?我这就吩咐下去,等那公孙念来了,就说已经给阿瑛定好亲事,叫他回去别再来了!”
慕容离抬眼看看他,清亮的眼眸中渐渐冰雪消融,多了几分暖意。
他伸手将执明额前那屡头发理顺,给他整了整歪掉的发冠,轻声笑起来:“堂堂一国之君,怎能随意撒谎呢?”
执明不服气:“反正我们天权人才济济,怎么也轮不到他一个外来的把阿瑛给拐走!”
慕容离沉默少时,叹道:“万一……阿瑛就是喜欢呢?”
天权王夫夫来到东宫时,太子执瑛正在跟老太傅探讨史策。执明听到老太傅的声音就想掉头溜跑,被慕容离斜视一眼,立刻乖乖整理衣冠,qiáng装镇定地迈进殿门。
老太傅把太子执瑛夸了又夸,再看看背着手身形摇晃,半点儿正行也没有的天权王,叹了口气,告辞离去。
执瑛给两位父亲请了安,一家三口围着书案坐下,慕容离问了几句功课上的问题,执瑛不紧不慢地回答了,得到慕容离颔首赞许。父子二人容颜相似,笑起来也如出一辙,把执明看得心满意足,只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潇洒的帝王。
等近侍把废纸箱拿上来,执明的笑容就变成了懊恼。
慕容离轻声道:“天璇国大皇子的信,你也收到了不少吧?”
执瑛愣了一下,默默点头。
执明恨不能跳起来:“什么?你收到了?可是那些信都被我——”转念一想,公孙钤何等聪慧,陵光又是心有九窍的,他们养出来的孩子,能傻到哪儿去?只怕公孙念早就知道他写的信并没有jiāo到执瑛的手里,所以想方设法用了各种途径。执明防备再严,总会有那么几封漏网之信的。
执明咳了一声,掩饰小手段被戳破之后的尴尬:“……那你怎么没给他回过信?”
执瑛抬眼看看慕容离,眼眸里闪过复杂的情愫。他轻声道:“儿臣既是天权的太子,也是瑶光的血脉。瑶光与天璇有不共戴天之仇……儿臣不愿与天璇皇子牵涉更多。”
慕容离似乎早就猜到了这个答案,垂下眼帘默默喝茶。
执明心疼儿子,也心疼慕容离,最终也只有叹息一声。
废纸箱里的书信,少说也有上百封,都是没能到执瑛手里的。父子三人在东宫的书房里坐了一下午。执明和慕容离对弈棋盘,执瑛便在旁边默默拆信看信。
huáng昏时分,日落西山,金红色的光线钻过镂花朱窗洒满东宫书房,俱是一席红衣的慕容离和执瑛隔着书案,仿若两个坠入尘世的仙人。
信都看完了,执瑛慢腾腾地一封封折好收起来,整整齐齐地摆在红木箱子里,后来想了想,唤来近侍送上烛火,拿起一封信就要点燃。
执明心里头又高兴又难过,正要出口相劝,一只手探过去,拦住了执瑛的动作。
慕容离将信放回木箱,拉着执瑛的手,叫他坐到跟前来,像小时候那样把脑袋枕在自己膝盖上,一手环着他一手给他整理墨黑的长发。
一抹浅淡的笑从慕容离嘴角流淌出来。
慕容离低头看着儿子已经长开的容颜,道:“我恨天璇王,是我的事,你心悦天璇皇子,是你的事,不必混为一谈。瑶光与天璇虽然不共戴天,但多年前我已放弃复仇。这些年,瑶光得天权相助,日益qiáng盛,天璇也割让了几座城池给瑶光,总归是不会再打起来了。仇恨,我记在心里带进坟墓便好,你无须为了我而错失真心。你是我的孩子,我只盼你此生平安顺遂,如愿以偿。”
“……那父亲喜欢公孙念吗?”
慕容离瞄了执明一眼,执明把到嘴边的“不喜欢”三个字给咽了回去。
慕容离笑道:“喜欢呀。幸好那孩子既不像公孙兄刻板迂腐,也不像天璇王霸道蛮横。若是你们俩能结成连理,有他陪你,相辅相成,你也能多些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