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仲堃仪等那礼部侍郎走远了,才笑道:“有情人终成眷属,王上不为他们欢喜吗?”

  孟章道:“他们可不是一般的有情人,不怕他们一个有志,一个有才,就怕有志有才之人同心协力。”

  “王上不必担忧。天璇王肯放下身段诚邀天权与天枢和谈,只怕此后再无吞并天下之意。三国各自为政,富国qiáng民,不起战火,天枢未必输给他们啊。”

  “仲卿记得便好。”

  仲堃仪愣了一下,心中不由得为自家王上的孩子气感到好笑。他再怎么欣赏公孙钤,也不会忘了公孙钤是天枢的劲敌,自然也不会因和谈便松懈了天枢的qiáng国之策。

  趁着天气晴朗,凉亭内遮去了暑气,仲堃仪招来近侍送上茶水糕点,因孟章向来不喜甜食,糕点都是清淡略带咸味儿的。君臣二人就天璇使臣送来的文书,议论着如何出行,随驾多少人,安排什么官员跟着,王城中政务jiāo与何人,当然免不了要列出一张贺礼单子。送给天璇王与准王君的,打点天璇国众臣的,暗中塞给天璇使臣的……仲堃仪的单子越写越长,孟章捏着最后一块苏饼,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

  “天枢又不缺那些珍宝,仲卿还怎么独自送了一份?”

  “臣此前出使天玑,还有为御遖宿四国盟约之时,曾与公孙副相有些私jiāo,算是臣自己的一点心意。”

  孟章手里最后一块苏饼实在没有胃口吃下去了。

  拿过被放在一旁的天璇文书,看了一遍,孟章神色渐渐肃穆。合上文书之时,颇有几分感伤:“天璇王到底狠心过本王,本王只惦记着天枢复国,他自己大婚在即都不忘了将天玑旧地纳入囊中。天玑王蹇宾与上将军齐之侃,此生才是真的可惜啊!”

  仲堃仪叹道:“臣也为天玑王与齐之侃惋惜,但成败自有定数。天玑国已不复存在,旧地大乱,遖宿自顾不暇难以约束,若一直无兵将驻守,将来也只会累及天璇与天枢。天璇王明里邀请天权与天枢赴宴观礼,暗中安排公孙钤于天玑王城接应天枢、天权王上与使臣,路绕了几个弯,说是祭奠天玑王与齐之侃不假,意图将天玑一分为三也是真。一国之君,不念私情,只顾疆土,其实无可指摘。”

  “到时候要劳烦仲卿多费口舌了。”孟章抬眼,看向仲堃仪,“只是,天玑国君与上将军虽已逝去,亡国之民却记得他们。祭奠之地,莫提分割天玑疆域之事,否则若被天玑昔日臣民得知,只怕怒火中烧,负隅顽抗,得不偿失。”

  仲堃仪凝神看了看他,表情庄重,认真地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他心里有不少触动,却是难与孟章开口言说的。一来是惭愧于曾经孤傲偏执,二来是赞叹王上的国君风范。仲堃仪觉得,贵为一国之君,能抛开昔日两国恩怨,顾念敌国逝去的王君和上将军的尊严,有意诚心祭奠,纵然被后人指责虚伪,也总胜过无视天玑王与上将军坟茔荒草离离,落下一个残bào贪婪的名声。

  王上,到底是个心性秉善的人。

  这样的人,能陪伴左右,是他仲堃仪三生有幸,且甘之如饴的。

  马车辚辚,旌旗飘飘,仪仗绵延数里,气派非凡。

  虽然从头至尾,近千人的队伍无人呐喊,就连马匹都只闻马蹄踏地之声,却无损这王仗的肃穆威严。

  这便是天权王执明亲自出使天璇,赴宴参加天璇王册立王君之礼的队伍。离八月尚早,他们已离开天权,眼下正到了天玑边境。

  队伍里,不但有天权仪仗,还有瑶光仪仗。

  是的,如今还在天璇国名义之下的瑶光,却因瑶光王子慕容离的有意挑衅,明目张胆地扯出了瑶光国的王仗。倒不是他赖着天权的维护,而是瑶光旧部十万余人,眼下就驻扎在瑶光与天璇接壤之境,另有一队铁马之军,紧紧跟随慕容离,只要天璇发声责难,瑶光便要天璇立王君的盛典,变成点将出征的朝会。

  他无需依仗天权,也能重创天璇,孑然一身,心狠手辣,他敢赌,天璇王未必相信他没有依仗天权,也未必敢拿天璇作为赌注。

  慕容离不想这么早跟天璇王撕破脸,可天璇王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每次结盟,都选不对地方。上次,选在了瑶光旧地,让他眼见国破家亡后的惨景,这次,又选在了天玑旧地,让他忆起齐之侃自刎时的那份愧疚。

  或许他这辈子,就跟天璇王陵光不对付!

  但无论如何,祭奠蹇宾与齐之侃,慕容离是同意的。

  当初,为复仇他搅弄风云,祸及天玑,齐之侃与蹇宾先后自刎殉国,何其惨烈。慕容离心中有愧,却不曾后悔。在他眼里,天玑王也不是好相与之辈,争夺天下之人于他来说没什么值得惋惜的。他心中愧意,全是为着不能光明正大地较量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