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魔女在肮脏发愁的牢房中显形,轻轻地叹了口气。
崔西里拉开始质问责怪乌鸦魔女,并要求她立刻把自己救出去。
绷带少年说到这里,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他扯了扯嘴角,注视着男人的眼中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冷。
“乌鸦魔女是这么拒绝崔西里拉的,森医生。”
“‘事情本来就是这么一回事儿,善良单纯的辛德瑞拉能遇到帮助她一生幸福的仙女教母,卑劣丑陋的崔西里拉就只能遇到把她害得更惨的乌鸦魔女。事情就是这样的,本来就是这样,你居然到现在都没想明白,难道你还以为自己是什么被神明和魔法宠爱的小天使,能够在这片大陆获得任何位于善的一侧的恩惠不成?”
在森医生始终未曾改变的微笑下,绷带少年懒洋洋地坐在木椅上,有气无力——或说漫不经心地抬了抬过分纤细的手,清澈的嗓音第一次带上了感情。
“这个不像童话故事的童话故事告诉我们要小心了,迷失在人生道路上的孩子们啊,遇到从天而降的帮助时要记得反思一下自己,如果没有童话主人公一般的善良品德的话就别期待自己遇到的是仙女教母。你说是吗?森医生。”
森医生露出了思考着什么的表情,然后加深了脸上的笑容,“那么,太宰君,乌鸦魔女很糟糕吗?确实,一般人的话都不会在有仙女教母的情况下选择乌鸦魔女,但是事情总有例外,迷失了道路的孩子回答这是他的选择,是他选择的迷失,因为……不是所有人都能走上正确的道路。”
森医生,森鸥外的目光无限接近怜悯。
“所以迷雾中才会有乌鸦魔女的存在。”
森鸥外如此说。
对于森鸥外的解读,名为太宰治的少年并没有给予回应,他只是瘫坐着,或许在等待体力恢复,或许仅仅是瘫坐着,等待着随便哪种未来。
他的脑海中有许许多多的童话故事。
童话故事属于小孩子,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是可笑的,让太宰治感到有一丝荒诞的是,即使小孩子长大了变成了大人,童话故事也不会消失,依旧存在于记忆深处,无偿献出数不尽的幻觉和诱惑,绝望与孤独。
那绝不可能是仙女教母的产物,而只有可能是乌鸦魔女的恶作剧。
是的。
童话是魔女给予所有小孩子的恶作剧。
这么想着,太宰治抬了抬眼皮,叹了口气。
“正如森医生你说的,这是我选择的迷途……啊,应该说终点要比较合适吧?但是……不,就算用迷途来称呼也没什么问题。没错,’死‘,就是这样的东西。”
肯定了自己的第一反应后,太宰治才继续道:“这是我选择的迷途,是我自己选择的。如果在这个故事中存在有乌鸦魔女,那么这个乌鸦魔女的本相也只会是’死‘,而不是你。简而言之,下次请不要再打扰他人的自杀行为了。”
“医生救人是天经地义的吧?”森医生笑着反驳。
太宰治无意在这个命题上和森鸥外辩论,他只是想要排除这个人所代表的意外因素,而对方的回答又暗示着所谓的麻烦。
“对我的人生毫无助益,却对我的死横加指责,大言不惭地说出我的生命十分珍贵,值得拯救这种话的人,所谓的’道路‘就是为这种人而设的吧。森医生,你以为自己是这样的人吗?”
是吗?
森鸥外突然地想起了战场,他曾是一个军医,不过现在只是一个在横滨的黑暗中无证经营诊所的民间医生,离战场大概有一个世纪那么远。
唯一的联系便是鲜血和死亡。
大概是太宰治终于从自杀的后续影响中熬了过来了,恢复了力气,他缠着一身的绷带,那绷带的数量和表象极具冲击力,让人完全辨别不出他到底是使用了什么自杀方式才会把自己变成这个样子。他缠着一身的绷带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往门口走去。
森鸥外并未挽留他,只是纤细的少年打开门离开时漫不经心地想,他们终将再会。
青涩的果实终将成熟,迷途的羔羊会在牧羊犬的指引下回到肥美的草地。
被墙阻隔的脚步声彻底远去且消失后,森鸥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忘了问太宰治会不会法语。
北极星的作品日译本只有短篇小说集《童话故事戏仿集》和长篇小说《宝石岛》,但她的旅行札记也很有趣,只是这只刊登在法国一本杂志上,没有国外发行本,也没有译本。即使能够通过一些渠道订购,但是读不懂法语的话就白费了。
下次。
森鸥外想。
下次见面的时候自己要提醒那孩子,有空的话学一学法语,北极星闲谈式的文章中所流露的思想比玩闹般的童话故事改编要更加吸引人,如果没读过的话实在是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