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星微微垂下眼帘,她秀净的脸庞上笑容渐消,这个人好像正在思考,那微抿的唇线中透露的是某种与人们认知中的世间无关的东西。
“海的那边曾经有过一位历史学家,或许你们知道他,司马迁,他曾在写给其友人任安的一封回信里这么阐述——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chūn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悲愤》;《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来者。”
就踏入文坛时的年龄和迄今为止取得的荣誉角度去看,堪称天才,至少也绝对是受到菅原道真宠爱的年轻女人带着一种组成了她的灵魂的渴望——换言之,不满意——去形容自己的苛刻。
她使用的词句太过谦卑,让听众不可避免地感觉到了一种虚假,但这是他们自以为的虚假。
有时候人们总会把他人的真诚当作虚假,而又把虚假当作真诚,所以大家总是误解彼此,暗地憎恨,默默和好,拉拉扯扯地来往着相处着,终于当我迎你进门,看到你眼中的我,下定决心要杀死自己。
宁肯杀死自己也不愿意让我以你眼中的模样存在于世间。
你眼中的我未必不好,只是那不是我,而且让我感到了冒犯。
人类是很有意思的生物,是最有意思的生物,七夜萤直到和宇智波鼬离群索居之后才意识到了这一点,以及其之后的一系列新鲜的东西。
第137章
七夜萤的真诚就是承认自己是个平庸之人,在文学之路上的大部分天赋都是靠她自己的热爱qiáng撑。
但是世人无法理解这一点。
在这个文学式微的世界中,与感性和理性的文学毫无gān系的世界大战刚刚结束,又逢世纪之末……
在某个平行世界里,一位名叫涩泽龙彦的作家曾在他的《莎乐美时代》一文中解释了他的好友,著名文豪三岛由纪夫在《奥斯卡·王尔德论》中关于“我不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它(《莎乐美》)所呈现的一个时代的氛围吗?”里的“一个时代的氛围”的意思——
「此处所谓“一个时代的氛围”,当然指的是世纪末的氛围,用三岛由纪夫式的说法,是一种世界临毁灭之前,由挥之不去的倦怠和忧郁重度支配的氛围。」
说起来,这样的描述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另一位作家——坂口安吾。坂口安吾的《白痴》以及《为青鬼洗兜裆布的女人》两文中就弥漫着这样的氛围。
值得一提的是,三岛由纪夫本人就很欣赏坂口安吾的作品,可是却对坂口安吾好友太宰治的作品和为人多有微词,由此还留下了许多文坛逸事。
……世纪末,尤其是科学怯魅滥觞,战争席卷了全球,废墟灰蒙的世纪末,有非常非常多的人大概率会“人不平则言”,由此踏进世界文坛。这是合情合理的走向。
然而这个世界却不是这样。
文坛衰弱得七夜萤都能靠北极星之名得个“文学之星”的诨号——倒不是她太过自卑,只是她确实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而且到目前为止,她还没看到自己成为“作者已死”的文学批评下的受益者。
简单点儿来说,没人过度解读她的作品解读到她完全不理解自己的书还能这么理解。换句话说,至少她收集到的评价都没有超出她身为作者的掌控范畴——即使如此,也能成为得了好多奖光靠版税就能随便撒钱在爱好文学的人眼中堪比巨星的存在。
她真地不太看得起自己,故而更加看不起把自己当作“文学之星”的世人。
至少。
七夜萤认为。
如果自己要配得上“文学之星”这个荣誉的话……
(不是埋头写作就能做到的事。)
“就好比《西西弗斯的石头》……你知道这本吗?我的第二本书。”北极星收到主持人肯定的答复后继续自己的真诚,“这本书写的是和平,或许说战争的表象,和平就是西西弗斯的石头——在定下这个主旨的时候,我的状态便是怒积于心,发愤所作。也就是说,《西西弗斯的石头》诞生的源头是我写作的欲|望。和街头混混生气时会伸出拳头,战士一鼓作气时会举起枪……和这些情景是一样的氛围。”
北极星道:“这其中最重要的便是那一股’气‘,或者说’冲动‘,就像画龙点睛中的眼睛一样,一篇文章里如果没有这种东西就像人没有灵魂——这么听上去似乎很重要哦?但是以前我并不这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