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宴上的躁动,最终以单疏临的重伤告终。
吕徽被送回刑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虽说大宴并没有得出最终结果,吕文彬也没有选出最后的女弟子,但人选究竟是谁,众人心中已有答案。
吕徽更是明白。
她低头看向自己手掌,总觉得还残存血腥气。
“姑娘。”苍苍执壶,替吕徽倒茶,“今日您也辛苦了,早些歇息罢。”
吕徽没有说话。
苍苍又道:“应公子已经去往单公子的私宅,他不会有事,您不必担忧。”
她不知道伤单疏临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吕徽。要是她知道了,恐怕不会对吕徽这样好的语气。
吕徽也不点破。她笑笑,摇头:“你早些去歇着,我想一个人静静。”
苍苍一怔,道:“主子,其实单公子只是皮外伤,血多了些,您可千万别吓着......”
“退下。”吕徽扫她一眼,命她即刻离开。
苍苍讪讪,带走所有内侍,躬身退出了门。
待到门合拢,吕徽才坐下,大喘了一口气。
她如何不知今日之事实在是她太过蛮横。只是若不这样做,她怎么能冲破这道束缚?
仅仅凭借一个刑家庶女的身份,她这辈子都别想要做回她自己,想要见到墙外的世间简直是痴心妄想。
借这场大宴之变搅动西京风云,是吕徽临时起的主意,也是她不得不走的路。至于单疏临......
自己利用他一回,前尘往事便一笔勾销。
屋外有脚步顿起,吕徽心中一阵烦躁,仰头看向门外剪影,不耐道:“我说了,让我一个人待一会!”
外头人不仅没有退出,反而推门,带着一身酒气走了进来。
随着‘嘭’地一声门响,吕徽抬头,瞧见单疏临带着浑身醉意,立在她跟前:“吕徽!”
吕徽站起身,瞧见他脸色异乎寻常的苍白,虽有百般不愿,却还是问道:“你不好好养伤,到我这里来发什么酒疯?”
“不要去见他。”单疏临扶住她肩膀,开口道。
吕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他比想象中的反应还要快,已经明白自己给他那一箭究竟是为了什么。
作为单家异军突起的势力,单疏临的一举一动都关乎着单家,恐怕他受伤的消息,足矣让许多人今夜都睡不着觉。
吕徽知道,太子府中消息闭塞,她一直以来都低估了单疏临的实力,就算是现在,她也不太清楚单疏临究竟做到了什么程度。
而她想要看清楚,就必须脱离单疏临的羽翼。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确保不受单疏临的掌控。而吕徽想要引起的,也是他的注意。
“这不可能。”吕徽道,“单疏临,覆水难收,你已阻止不了我。”
“辞音,你不要犯傻,这件事远远没有你想象的那样简单。”单疏临压着她肩膀,疾言厉色,“朝堂之争本就诡谲多端,要是你介入此事,恐怕以后都......”
“你故意装醉,就是来和我说这些?”吕徽抬眸,没有半分惧怕。
这世上,她最没有可能害怕的人就是单疏临。
被径直说穿,单疏临也只是站直身子,将手从吕徽肩头落下:“不是。”
“那你来做什么。”吕徽望向他,知道他估计没什么好事。
“阻止你。”单疏临道,“明天你不许去宫中。”
吕徽冷笑:“你凭什么觉得你可以阻......”
她话未说完,单疏临将头往她肩上一搁,手垂在身侧:“言语不通,只能无赖。”
他无比认真的口气,叫吕徽觉得他是来讨债的。
“滚开。”吕徽脸色一寡,抬手要去推开他。
“我受伤了。”单疏临捏住她的手,往胸口一蹭,“你看,在流血。”
吕徽手上稍稍温热,抚掌果然一片黏腻。借着月色,瞧见手掌血红一片。她停手,语气稍缓:“你再不走,我喊人了。”
“你喊罢。”单疏临面上隐有得逞之色,“你喊了,整个刑府的人都会知道月黑风高,我在你这儿。”
“你!”吕徽抬头,咬牙切齿。
“我不光今天在这,明天也在这。”单疏临退后两步,往吕徽床上一栽,“要是你明天进宫,我也跟着进。”
“我倒是要瞧瞧,谁能拦我。”
要不是他后头一句话的气势明显不足,吕徽根本瞧不出来这是下午被她插了一箭的单疏临。
他向来很好说话,几时这样无赖?
“你睡我的床,我睡哪里。”吕徽忍着将单疏临扔出去的冲动,忿忿道。
“我并不介意你睡我旁边。”单疏临道,“或者你更想睡......”
吕徽将枕头砸在了他的脸上:“闭嘴。”
她知道,单疏临下一句话定不是什么好话。
“我去寻苍苍,今夜我去耳房。”
“你敢离开这房间一步,我就唤人了。”单疏临威胁道,“来人......”
吕徽转头:“单疏临?今年贵庚?幼不幼稚蠢不蠢?”
“挺好。”单疏临道,“你意已定,我也如此,那就看谁能拗得过谁......”
他睁大了眼。
吕徽散下头发,除去外袍,朝他走过来。
“你要做什么。”单疏临凝重了面色。
他当然知道,吕徽如今看他颇不顺眼,巴不得离他远远的。事出反常,必有妖邪。
“既不能出去,难不成你还期望我睡榻?”吕徽伸手,“身上可有药?我怕你明早死在我床上。”
想想,她觉得不对,又补充道:“怕你流血太多,死在这里,我与人解释不清。”
吕徽没有忘记,单疏临崩裂的伤口还在流血。
“延思的药我带出来了些。”单疏临道,从袖中取出一只青瓶。
吕徽夺过:“躺好,我先替你上药。”
语气仍旧不客气,但面上却没有先前的厉色。
单疏临果然躺好,掀开一角衣袍,露出精壮胸膛,上头有一道两指阔的伤口。
伤口简单处理过,但因为单疏临的胡来,崩开流了不少血。
吕徽拧眉,挑了些药膏在手指上,刚想要抹在他伤口之上,却被单疏临捏住了手腕。
借着微弱光亮,单疏临将她的手搁在自己眼前,冷笑道:“吕徽,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什么?”
吕徽手指上的药膏堪堪抹匀,但她指缝中的药粉却没来得及和进药膏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