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半掩着的门户开了。
“听说你找我有急事。”
陆成绮脚步匆匆装作淡定,握紧了藏在袖中浸毒的匕首。
黑暗里凭空出现了一个人,那人品着口中的清茶也不说话。
半晌——
灯火闪动,橘黄色温暖的光芒变成幽幽透明的绿光晒在那人侧颜,厚实挺拔的背骨化为了一副剪影,异常可怖。
“你可知,昨夜我已经死了。”
又是哐当一声,一把匕首摔落于地。
陆成绮冷哼道:“这是有事求人的态度么,你死到临头弄些虚无的假招子又骗得了谁?”
“你一定跟我,十分地恨我,这些年你心中对我的恨日夜加强,从未减去。”
“墨商阳,你把我哄骗到这儿又有什么目的?若是为了什么虎符,那么你应该找的人是你儿子,虎符一共九块,而八块虎符都掌握在他的手里。所以我对你而言,并无什么利用价值!”
云容这个混账东西,不是说墨商阳撑不了今明两日么?此时此刻他说话恢复以往的流利,嗓音也如我幼时一般顺畅无阻,再加上些吃吃喝喝,怕是比谁生得都潇洒活得长久吧?
顷刻,双重男女音回答:“你恨我,你一直恨我。你想离开,不知如何又转头掉圈回来。你主动的也好,亦或别人威胁也罢,你看到的世界不过是一隅。而你在狠狠掩埋你的心,你根本不敢直视,也不敢靠近。”
什么叫不敢直视不敢靠近?面对眼前这个捉摸不透的男人,要么保持距离离远一点,要么逃到天涯海角顺着他的皮毛。
“你,什么意思?”她越听越糊涂,越糊涂越不想呆,可双脚好像长了钉子扎根地面,压根不能挪动一步。
“我踩在脚下的人多了去,有男人有女人,有孩子有青年,他们甘愿抛弃残败腐朽的王朝,毁灭他们带不走的东西,肆无忌惮。可万千物什中,有一件东西唯独忘了带。”那双重的声音顿了顿,“你可知,那是什么?”
“云容,云容——”
“阮君,阮君——”
字眼赌在喉咙里却偏偏被什么东西呕住,愣喊不出。
“别喊了。乖乖听完故事,最后互相落个平安不好么?我高兴,会给你和你苦命的郎君一线生机。”
这个故事与她听到故事的经典开头一模一样,直至听觉主题,才发现稍有不同:
第一个故事讲得是狼和羊。
一望无际的辽阔草原生活着一群小羊崽子,小羊崽子们在一个羊智者的带领下,生活的很好很快乐。
辽阔草原的另一端搬过来三只白狼。三只白狼从小就受老狼王的教导,携带着狼族地秘密委任看守在这里。
除了羊智者,小羊崽子们就再也没有见过其他长辈,包括不限于祖父祖母,阿爹阿娘,叔叔婶婶。
三只白狼呢,倒时不时去辽阔草原的那一头恐吓威胁,最后从来都是在羊智者的帮助下逃走。
微妙的平衡从未打破。
经年之后,这些羊崽子们长大了,且有了自己的孩子,而羊智者也在第一代小羊崽子中选出了继承人。之后,羊智者把长大了羊崽子们召集在一起,说要带领它们去个地方。
最后,它们到达的终点竟是三只白狼的聚居地。
看着滚烫的锅,冒开的水。羊智者没有遗憾的恳请白狼将它缷八大块,煮开吃。
后面的羊崽子们眼中闪过一瞬惊讶,却又默然。它们选择了与羊智者相同的道路,了无遗憾。
第二个故事涉及虎符与玉玺。
天降虎符,分为九色:赤橙黄绿青蓝紫白黑。
地产瑾瑜,合并玉玺:须献碧血丹心。
人心不古,你争我抢:殊不知天命难违。
鹬蚌相争,渔翁可以得利;纵横战略,必然强国逐一击破;道歉无用,因为非心当时所归。
她跟着阮天虞读诗经学道义也有些年头,听完之后即刻明白墨商阳讲得是什么意思。
低头,挣扎——
“莫非我这一生就是为了像笑话一样而活,该躲得不该躲得到底躲不过去是么……”陆成绮声音软了下来,俯首痛哭。
一个遗弃了的旧朝公主武林众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她的族人纷纷死去,她父王驾崩,母亲化为尘土。泛黄的史书工笔已再难寻……至于那个旧朝公主,已不属于这个时代。
她活着,势必会引起不小纷乱。或者说,终有一日,她被迫主动向人自戮。
哈哈哈哈……
“你作为我的养女,应该最熟悉不过我的野路子。我平生控制那么多人,让他们甘之如饴的为我做事,你一定奇怪。毕竟那时还无异于虎符的争抢。”
陆成绮似是受了控制,吐出残缺不全的音节,“为……为……为什么?”
“虎符与玉玺运行的是天下气数,天气气数我可管不了。那么我就想到了另一种法子:攻心。”
“攻……心……”
“心主神明,控制了心,也就等于控制了他们的人。你只须挖掘那些人的心,一层层剥开寻找最脆弱的部分,然后击败它或者偷换它,身体就一定会溃不成军,诚心为你用。”
那人男音中夹杂着女音,女音中混合着男音,声音空灵得像是远处而走的回声,飘荡在猫头鹰叫的子夜里遮住了云层,遮住了月亮。
一如多年前翠儿挑唆的闹鬼一事,说要取其性命。实则……不知不觉把她心中的委屈与不甘通通逼了出。
着实诡异。
“我昨夜……就……已经死了……”
“我的阿绮,放弃虎符,放弃玉玺,放弃阮天虞贴身的玉佩……回到巴蜀吧……”
男人不明不白的几句话回旋在空气中,清冷的绿光慢慢消失,温暖的橘红色光芒再次亮起。
翌日晌午,云容拿着东西经过墨商阳所在的房间,见里面毫无生息。心下以为出了事,就推门进去瞧一瞧。
桌案上的饭食没有动,汤水亦无半点减少,茶杯茶壶之前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
“老爷子——老爷子——”
云容故意喊得大声。
“老爷子又去哪里了?真是不让人省心。”
她的目光扫过床铺时,发现一人闭目睡在床上,面容格外安详。
她下意识伸出食指探一探,居然没了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