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天空扬起了一场细雨。
“三楼主竟在雨天出游,还真是好兴致呢。”
柳予忻掩住袖子微笑,不一会儿她头顶上的烟色蝴蝶竹伞擦过了柳嘁言茶色云纹样伞,水滴滑落,打湿了那人的石榴样红子衫。
“小妹不外雨天儿散散心,到后山采一两朵花儿把玩。自然没有二哥哥这般为了楼主一顿饭就如此劳心劳力。”
柳嘁言听此心中终是呕气一团,但又想着自己的把玩一向隐藏的很好,按理说不会轻易让人发现,便打消了念头。
转而随口道:“瞧瞧我,好端端的和三妹妹生疏什么,真是伤了咱们的情分。”
他想着漂亮话儿又说了一会子,可天空降下的雨水儿却不知什么想法,任由雨点儿一会儿大一会儿小,一会儿又倏地变大。
偏偏,远远又瞧见素来与自己势力不容的柳浅伊举着一把花色伞前来,看样子势必是要路过这儿的。
“三妹妹,二哥哥想请你捎个话:这柳婀荷如今走了五六年,也不见传回来半点消息。你说,她会不会是贪上那儿的气息,寻一富贵人家躲藏起来了?”
笑话,她亲手栽培的婀荷会因贪图安逸而寻一富贵人家躲藏起来?!即使如此,也是你柳嘁言暗中提拔的杨弗羽那小子使劲儿。
柳嘁言,有你在,我就永远得不到好消息!赶明儿非得找个理由把你这秉性阴柔,做事不成气候的汉子给换掉不可!
三楼主柳予忻暗自一旁跺了半天大脚。
事后仍摆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对左右吩咐说:“我们走!”
上面发生的种种,几乎成了图耳楼的常态。
“这两个人还真是一对‘活宝’。”后来到的柳浅伊无奈扶额,又摇了摇头,“也是,楼主他老人家偏偏护短得很,欸——”
见他身上出现了几丝忧愁悲伤,身边的侍从们即刻劝慰,“副主,您宽心,您宽心。”
不管二楼主和三楼主两位楼主怎么样,反正副主的情绪好坏就是一个关键,象征着整个图耳楼的工作气氛。
“你俩小滑头别在我这儿寻开心,走,我们去看看窑子里给回回定制的器具怎么样了。”
回回地形极其狭长,又占据了天下东北与西南处的两个好地方。
听说他们的王为了得到中原的先进技术,而与玉磬谷的大圣女和亲,那大圣女嫁过去没几日,就颇受回回王宠爱。
这不,大圣女离家乡日久而有些思念故地。而回回王为了哄其开心,故特地派使者前来定做具有中原象征的陶器一千一百件——听说这些物件不是为了使用,而是为了供他们的王后把玩。
真是……
不管怎样,反正有大单子在,保证他们图耳楼吃不了亏就得了呗。
烧制瓷器共有几个步骤:淘泥,摞泥,拉坯,印坯,修坯,捺水,画坯,上釉,烧窑,成瓷。
单拿印坯这一工序来说:拉好的瓷坯只是一个雏形,还需要根据要做的形状选取不同的印模将瓷坯印成各种不同的形状。
譬如人要瓷三足提梁壶,就得弄成高0.621尺,口径0.615尺的模具。并且得直口,附盖,盖面中间塑一盘钮。斜直肩,底附三兽足。肩部两侧安有一夔龙提梁。腹部一侧塑有一兽首形曲状流,流为浅口,与器腹不通,仅作装饰,另一端贴塑一兽尾。
若人要蟠螭三足提梁盉,就得高0.681尺,腹径0.723尺的模具。且提梁为夔龙形。扳手为蟠螭交相衔接状。圆腹,中部满饰云雷纹,其上下饰三角云雷纹。兽面流,流身饰回纹。下承三蹄形足。
一旦上述任何一个步骤出错,所有的一切就得重开。
“副主,有人……”
图耳楼主要负责生产接济的地方叫作司戊坊,由历任大司戊对其负责,备报相关数据。
至少,表面上的工序是这样子。
副主柳浅伊眉头紧皱,即刻打发掉左右。
“那个人……你真确定是他?”
“是。”大司戊作了应答,始终不敢抬眼望向眼前人。毕竟,谁都知道,那个人的突如归来势必要掀起一番波澜。
最怕的,其实不是如此,而是将图耳楼隐藏了快近百年地秘密公之于众。
所以,柳浅伊与那人的见不见面,直接关系到图耳楼所在的立场。
“也只能引……去地下密室等候。我一会儿就到。”
那小卒领了话匆匆别去。
整间密室不知有什么料子砌成,放眼望去唯有一张方桌置落于中央,桌上尚有几盏油灯,豆大的火苗不时跳跃着,散发出微弱的光亮。
“你还是来了。”
那深赤色花样斗篷下吐露出一个声音,苍老的手指尖叩击着桌子,发出铮铮声响。
“是,你叫我来所以我就来了。”后者同样用宽大的斗帽半遮住面容,嘴角轻勾露出讥笑。
“你竟不问我为何而来。”
“男觋女巫,巫圣部落的威名落到你柳浅伊这里成了变卖酒器陶瓷。可真是……大开某人眼界。”
“男觋女巫,巫圣部落的威名落到你柳浅伊这里成了变卖酒器陶瓷。可真是……大开某人眼界。”
本应陪来者聊个痛快的柳浅伊,气息倏地有些低弱紊乱,手指抽搐,身上的毒疮迅速蔓延,不一会儿就侵占了半条手臂。
“小…小羽……你是咱们宗门中最出色的一个,几年不见……不减当年……”
“我兴致大发,想玩玩儿三尸蛊,没想到你小子是让人尽兴也尽兴不了。”
杨弗羽一打响指,那些潜伏于柳浅伊身体中的小虫子即刻倾巢而出,不一会儿就退了去。说来也奇,害人害命的“三尸蛊”从来不会躲在人体中轻易出来;即使出来了,也得留下个一两样后续病症不可。
“您今日来,是想来点什么?”
杨弗羽一摆手,道:“这个谈不上。”
一个柳婀荷,自个儿想爱到头徒劳一场。
一个北枝南,强行绑架被逼损了一颗真心。
…………
这么多年,他总算想明白了:杀死墨商阳,谁知道后面又会不会有什么黑商阳,乌商阳;忍心抛却北枝南,谁知后来又会不会出现什么枝东,枝西,枝北,枝中……
唯一的一劳永逸,只有亲手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