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皑你个骗子不要跟我说话。”
外面的天地一片明媚。
商家老宅,林树蔚然,日光和煦。
如今商家,四面都已姹紫嫣红。
栋栋小洋楼,套套小进院,楼台骈罗,园林错掩,中西jiāo融,古今相映,风情卓然。
此草长莺飞之际,天边光华流转,房前屋后皆是一片金灿灿的碎箔。
纪湫被商皑带着,漫步于竹林小径间,她左右望着,有些惑然,“你带我来这里gān什么?”
商皑回头看她,脸庞有些淡淡的笑,“带你去见一个人。”
纪湫匪夷所思,按理说,这里除了他们,不会出现其他人啊。
揣着好奇,跟着商皑走了一路,经过各种弯弯曲曲的小路,她来到了一座小院前。
朱红色的小门,屋瓦完整gān净,石墙高筑,上面有青白色的水蚀痕迹。
商皑推开门,为她挡开上面落下的灰尘,“这是我姑姑的住处。”
纪湫走到园子里,一股荒凉的气息被风chuī过来。
这里显而易见地jīng致,花草树木,清泉鱼虫,都被呵护得很好,屋内的灯罩和chuáng铺一尘不染。随处都透着仔细和用心,就是没什么人气儿。
“你还有个姑姑?”
商皑打开了厅内的西式古董吊灯,特属于那个时代的暖色灯光浅浅淡淡地在屋子里撒开。
“她叫商祝,是爷爷最小的女儿,死的时候二十五。”他用袖子擦掉梨木圈椅上的黑点,“姑姑死了以后,就没人再敢提起她,所以A城很多人都不知道她的存在。”
纪湫问:“你姑姑是怎么去世的?”
商皑正捻着袖口的污迹,闻言,手落下来,挺直了背脊,吸了口气,看向前方。
“姑姑是为我而死的。”
纪湫愕然。
后来听商皑谈起,她才明白当时的情况。
那时商皑还有几个星期过四岁生日,商祝带商皑出去玩,遇到了商氏仇家。
姑侄二人拼命地逃,躲进了拆迁楼。
断壁残桓后,商祝紧紧地抱着商皑,她为了不给年幼的侄儿留下yīn影,就骗他是在玩游戏。
可孩子对于危险感官相当敏锐,尤其商皑小时候娇生惯养,跟个姑娘一样,胆子特别小,动不动就委屈,动不动就哭。
那伙人知道商祝抱着孩子,就故意闹出动静吓孩子。
孩子不经累,也不经吓,他记得他当时哭了,抱着商祝在她耳边瑟瑟发抖地嗫嚅,说不想玩游戏了,想回家睡觉。
但商祝没有回答他,抱着商皑东躲西藏,四处狂奔。
这个时候商皑才慢慢感觉到这不是在玩游戏。
因为游戏没有这么恐怖,他从前说不想玩了,姑姑就会停止游戏,但他都已经哭了,姑姑却还是没有停下,而且脸色还那样苍白。身后追的人也看上去很狰狞,不依不饶地喊打喊杀……这应该不是游戏。
于是商皑再不敢乱动,乖乖地抱着商祝,心里恐惧极了。
后来,商祝带着商皑逃进了一家农舍。
农舍的那对夫妻假意救他们,最后却为了十万块钱bào·露了他们的踪迹。
商祝把商皑藏进了山里的一个小洞,自己引开了敌人。
后来商皑被警察找到,醒过来问起姑姑,大家都只是哭。
商皑很聪明,很小就懂得了死亡的意义。
于是他打小心里就有了一个结,姑姑是不是因为他才死的?
因为如果不是他,姑姑不会出去引开敌人。
如果姑姑一个人,是不是就可以逃脱?
他是不是连累了姑姑?
但是大家都说商祝的死,是因为那一对贪慕虚荣的夫妻,和穷凶极恶的歹徒,跟他没关系。
商皑却不信。
后来他又开始想,会不会是因为当时自己哭了,被歹徒听到了,姑姑才跑的?
他记得自己确实是哭了,声音再小,别人也有可能听见啊。
对此他开始反复地想,每想一次,重现的场景里自己的哭声就越大一分,直至夸张到失真。
所以商皑就开始确定,大人们的口中“姑姑的死和他没关系”的说法,是在找借口。
幼小的他,当时脑海里无数次重复着一个声音,“如果不是你当时发出了声音,也许姑姑就不会走进那一家农舍,如果没有你,姑姑一个人肯定能逃脱”。
这一切还是因为他。
他失去了疼爱自己的姑姑,就开始过度责怪起自己。
他陷入这个牛角尖,没办法解脱出来。
于是从那以后,他就失去了孩童的天真,不再害怕,不再脆弱,不再掉过一滴眼泪。
怀着对姑姑愧疚的小孩,在葬礼时,拉住了商老爷子的袖口。
老爷子其实是个很孤独的老人家,一生只对女儿最亲,商祝的死对老爷子造成了不小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