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于是,他们先是自行去隔壁镇上请了一名道士做法。然而,怪事没解决,第三件怪事又出。道士神神叨叨做完法的第二日,一牧童就在溪水边发现一衣不蔽体神志不清的紫面怪人,喊来众人正要将那人绑起来,谁知那怪人一张口,正是那道士……

  故事到此,戛然为止,因为沈昱诚已经没有耐心再听下去了。

  事实上,他在那传信的人滔滔不绝唾沫横飞地讲述那道士做法的细节之时,就已经没有听进去了。他并非不关心山下百姓的困扰,只是因为他有心事,很沉重的心事。

  关于拥霞山庄上上下下两百余人性命的心事。

  而这个传信的愣头青很明显是个没有眼力见的人,丝毫没有察觉到他闯进会客厅内时,已经有一人先他一步来找沈昱诚,等他留意到时,他早已扯远了去,收不回话头了。

  其实,这也不怪这愣头青。拥霞山庄的庄主素来平和亲切,愣头青也更不会知道此时会有外人在场。在他看来,这人也只是拥霞山庄的其中一个弟子,早已见多不怪了。

  这个先来的人一身紫衣,脚踏蟒靴,脸隐于斗笠之下,黑发紧束于脑后,坐在南面的位置上,耐心地听着。

  也许在这个愣头青踏入屋内时,有那么片刻,好奇这人为何要穿得这般严严实实,但他很快就陷入了自说自话当中。因此,他也没有注意到那紫衣人腰间的玉佩和金刀。

  忍无可忍的沈昱诚不客气地打断了愣头青的长篇累牍,侧身对身旁的侍童道:“沈放呢?”

  “少爷在和二师兄在断雁台切磋武艺呢。”

  “切磋武艺?今日不是轮到他这小子去后山挑水……”沈昱诚正准备数落一遍,想到外人在场,收住了口,“你喊他现在过来,说我要派他下山一趟。”

  侍童忍着笑跑了出去。

  一直未出声的紫衣人突然道:“素闻令郎自幼好剑,是百年不遇的剑术天才,这样的人出自拥霞山庄,实是武林之幸。”

  这突兀的一句评语让沈昱诚和那愣头青心里同时感到一丝不悦。

  沈昱诚是因为听懂了他的意思,而那愣头青却是因为完全没理解他的意思,但他现在至少知道了这个紫衣人不是拥霞山庄的人。

  紫衣人自然看出来沈昱诚的尴尬,不待沈昱诚开口,颔首满是歉意道:“抱歉,是在下唐突了,在下素来不善言辞,本不该多言,只是因对令郎有些好奇,才冒昧出言。”

  他语气真挚,本来听上去倒是诚心诚意道歉,然而他那一句“对令郎有些好奇”在沈昱诚听来却是饱含深意。

  “无碍。阁下无需解释。”沈昱诚面无表情道。紫衣人颔首表示同意。

  一时间,厅内陷入沉默,无人再说话。紫衣人似乎全然忘了先前的不快,事不关己般喝着茶,实际上,他却在脑海中如走马观花般掠过自己所知的关于沈放的逸闻:

  “沈放,沈昱诚独子,沈家一脉相承的剑痴。

  四岁时被庄内的人逗弄,“少爷真俊,想不想讨个老婆回庄里”

  “老婆是长剑还是短剑?“

  彼时的沈放只有木枝竹条作剑戏耍,天真道:

  ”我要和他们一样,那种带柄的。“

  ”……少爷,老婆是老婆,剑是剑,老婆是个大活人,是个大姑娘。“

  ”那我要带剑的老婆。“

  最后据说他贪心的要了两把剑……

  八岁那年,沈放将自己的惊鸿剑改名乙未,被罚跪两天两夜。

  十四岁那年,沈放练剑有感,大言不惭:”思美人之美,朝暮化为脓血,百年化为白骨。唯剑道也,一眼万年。”

  ——这些是紫衣人这些年踏遍大江南北所获秘闻轶事的沧海一粟。

  就在这时,沈昱诚突然对愣头青道:“我儿来了。”

  斗笠下,紫衣人的表情陡然生变——他什么也没有听到。他凝神片刻,才听到一串足音起落。紫衣人心道,倒要看看这个江湖第一剑客的呆儿子是个什么货色。

  人未至,神已到。

  那是一抹先声夺人的剑光,倏忽间厅内明亮了短短一瞬,一时间,所有人都没有看清来者的面容。待看清时,人早已落座,一声清朗打破了沉寂,来人有着一副沉稳亦不失张力的嗓音。

  “此间原有远客,在下沈放,敢问阁下是?”

  沈放在踏入厅内时已感到了一股陌生的冷峻气息——是高人。他不掩喜色,目光投在了角落的紫衣人身上,看见紫衣人微微侧首,也正端详着自己。

  两人的目光在微凉的空气中不经意相撞。紫衣人神态如常,心中却是一怔,因为沈放显然与他所想象的显然不太一样。

  就样貌来说,沈放的眉眼哪怕在见多识广的他的眼里,也称得上英俊。一对浓黑的剑眉斜飞入鬓,琥珀色的瞳孔如晨光般明huáng生辉。当他看你时,这双眸子极为有神,但他顾及它物时,眼尾却如鹰翼斜上,洒露出几分节制的傲气。而在这引人回味的眸色下,是高挺的鼻梁和一双寡淡的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