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毫不怀疑她的自白。
抛却一个行走江湖的剑客的直觉不谈,哪怕是身为一个普通男人,在认出她全貌后都应该退避三舍。所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只是……女子方才确实刺痛了沈放的弱点:要他见死不救,袖手旁观,实在是太难了。
咻!
一声带着尾音的明响在窗外划过,宛如烟花升起时的声音,立即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力。
庄离走到窗前推开那扇紧扣的窗,只见夜幕中依旧是一轮弯月,几缕淡云,一切如常。
“是信号?”庄离道。
沈放也是这般怀疑,见一旁南宫芙云同样流露出不解,“不是无相楼的?”
南宫芙云不甚在乎道:“自然不是。”
那声明响几乎是就在窗外飞逝而过,弄出声响的人应该就是栖云楼附近,沈放在窗边往上下分别瞧了一眼。
“我出去一趟,你们不要离开这屋子。”他顿了顿,再次对庄离qiáng调道:“不要离开此处。”
沈放快步出了栖云楼,往那停放马车的巷口走去,遥遥一望,马车已不见。
果然,那是替他们解决了马车之事的人给的信号。客栈掌柜办事很快啊,这么快就将事情转达给了嘲风。
沈放几乎是立即转身走回了栖云楼。
他的判断是,以嘲风的身份,并不会亲自做这种事。连庄离都能把嘲风跟丢,自己何必làng费jīng力去找他出来呢?在这样一个万人聚集的商贸重镇,密密麻麻的小巷、河道jiāo错,嘲风简直是如鱼得水。
……
就在沈放消失在门口的数秒后,栖云楼顶现出一个身影。楼顶的夜风很大,那个身影伫立于风中却是纹丝不动,像是被钉在了屋檐上一般。
正是嘲风。
他目光专注地看着连云城的街头巷尾,如寻找猎物的夜枭——距离亥时还有半个时辰,他一个时辰前才得到消息,说连云城的北面突然起了大雾。
根据手下的观察,那大雾仿佛是朝城内扑来,无毒无味,确实是寻常的雾气。若没有差错,亥时左右,连云城便会有一团大雾过境,也不知会在城内停留多久。
这种事不是没有发生过。嘲风听说北面的沧州就偶有夜雾蔓延。只是,这大雾来得如此及时,就在沈放一行人入城的当夜,未免也太巧了。
出于慎重起见,嘲风已经托他结识的人转告知府,今夜亥时实施宵禁。之后他回到栖云楼,从掌柜得知了沈放的jiāo代,在无人可用的当下,他方才不得不亲自替沈放处理了那破事。
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一座万人城池内解决尸体,对于拥有化骨水的嘲风来说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他再次肯定,与南宫负云打jiāo道并非全是令人心力jiāo瘁的迷乱与试探——也许这段关系有不受控制之处,但无相楼确实给他提供了很多有用的黑市之物。
嘲风瞳孔陡缩,见北方隐隐有一白线可见,知那是雾障的轮廓。
他暗暗希望,今夜不管发生什么事,不论和无相楼如何斗智斗勇,沈放和那个叫庄离的少年都不要乱跑。
沧州有一句老话,迷失在夜雾中的人,他的魂魄就成了雾的一部分,再也不会回来了。
夜风渐渐平息,空气变得沉重,嘲风突然意识到,那是他这两三年来为数不多的善意的希望。
……
“你在这儿做什么?”沈放尚未来到四楼,在楼梯拐角处,方抬首,就见到那令他心跳加速的俊美面容——庄离斜倚在栏杆之上,一双细腰勾勒无遗,正百无聊赖地看着自己。
想到他就这样盯着自己一路走了上了,沈放手脚摆动地生硬起来。
“她说要沐浴更衣,我既拦不住也没法盯梢啊。”
“那扇窗是个三脚猫功夫的小贼都能打开,不能大意……”沈放脱口说了前半句,不禁有些心虚,“那个,我没有别的意思。”
庄离耸了耸肩不甚在意,“我有个问题。既然知道她是无相楼的人,他们内部残杀,我们为何要掺和这么多。而且,最先怀疑她的人是你,提防她的也是你。”
“还是说,你想利用她……?”
“嗯,”沈放坦然道,“我进去看着她。”
庄离展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故意往沈放腰下一瞥:
“嘿,沈放,你可得管好你的……”
原来在他眼里我和他的关系已近到可以开这种玩笑的程度……沈放连忙甩掉这个念头。
“我不喜欢女人。”
他一脸认真,声音沙哑宛如耳语。
话刚说完,沈放没有做任何耽搁,推门而入,飞快带上了门,将不知所措,满眼写着“难以置信”“我听见了什么”“沈放你好直接”的庄离和自己完全不知该如何面对的既暧昧又僵硬的奇怪气氛关在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