镖局保的客镖素来是官府要员、富商巨贾等武力不济之人,护送江湖人士,这尚是第一次。镖师们走南闯北多年,三教九流、黑白两道都打jiāo道,少年游侠见得多了,沈昱诚既然剑术独步天下,他的儿子居然要顾请镖师前往洛阳。
按照常理,这有两种可能,一是名义上的客镖,实则又是一起物镖。二是,这沈放确实不成器。
眼下听沈昱诚的意思,也许两种可能都占了。如此,便省却很多麻烦事了。
赵任重暗暗道,但是表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打量着下栖镇。
远处响起车轱辘滚地的声音,赵任重一眼望去,街角徐徐驶出一辆马车。驾车的是一背负双剑的英气少年。
那少年眼神如电,she向这边。赵任重忽觉心一紧,像是被人一把攥住了脖子。也是在这时,他忽然意识到踏入此地后,那股沉重感是从何而来。
是这少年身上散发出的东西。
只修习过外家功夫的赵任重对内力、气劲等不甚了解,只道是这少年身上散发的是气劲。看来这少年也并非如他所想的羸弱。
马车停在白马镖局的人前面,少年也不下车,松了缰绳,径直钻进了车厢,看也没看那朝他作揖的赵任重。
赵任重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正要听沈昱诚吩咐,又听那少年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
“磨蹭什么,上路。”
看来这沈放还是个骄横的纨绔子弟,不过纨绔子弟酒囊饭袋之流,赵任重见得多了,如此倒是更合他意。
他心中窃喜,就听沈昱诚道:“我儿生性骄纵,路上有什么冒犯之处,是我管教不周,等到了洛阳,自有人会加倍犒赏各位。”
“沈庄主言重了,白马镖局定会护送令公子安然无恙到达洛阳。”
说罢,他手下一镖师已自觉下马跳上马车,其余人调转马头朝东。拥霞山庄众人被渐渐甩在身后,一个街角拐过,已然看不见了。
很快,一行人就离了镇子,行至了野外的官道上。
车厢很安静,然而赵任重心头的沉重感还在,他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马车厢一侧竹帘已被里头的沈放卷起,他眉眼倦怠地看着前路。
赵任重没有细想,转过身,夹了夹马肚子,立刻窜到了队伍最前面。他刚稳住队伍,就听见马车传来一连串清脆声。
紧接着,是沈放的声音:“我睡一觉,到了住店的地方,无需喊我,我听这铃响没了,自然会醒。”
他方才竟是在门檐悬挂起了一只风铃,随着马车颠簸左右摇晃。
这会儿连众镖师都是无言讥笑:这才出发半个时辰不到,这公子哥就想着打尖住店,还带着这姑娘家的玩意儿。
众人中,只有赵任重没有笑——说来也是奇怪,这风铃一响,他心头的沉重就没了。
……
风铃声停下来的时候,天已黑透。
沈放钻出马车,见明月在天,自己已身处一个陌生的村镇。
村镇不大,然而位于东西要道之上,镇上仍有个供来往行路人落脚的客栈。
镖师们正忙着将马匹拉去客栈后院的马厩,赵任重见沈放出来,便示意那充车夫的镖师将马卸下来,与其他人汇合。
赵任重见沈放手里提着细软,微微一愣。
二人一道踏入客栈,穿过一个不大的厅堂,来到一个天井小院,小院中间是一木梯,通往二楼的房间。
不待店小二开口,那赵任重径直道:“楼上东边尽头的房间有没有。”
“有有有,客官这多少人啊。”
“来五个房间,东边尽头挨着的两个,其余三侧各一间。”
“这……东边那走廊上有客人住了,没有挨着的。”
赵任重转身问沈放,“沈公子,你看我们是和那客人商量一下,还是……”他有意称呼沈放作沈公子,而不按江湖习惯喊他沈少侠。
“我随意。闲杂人莫近我房间就好。”
沈放看也不看赵任重,径直朝着厅堂的西南角走去。西南角落正有一人。那人兀自低头吃着一碗清汤寡水的面,丝毫未觉沈放的突然靠近。
赵任重暗自奇怪,那人看上去与沈放年龄相仿,只是一身粗布灰衫,不太可能会是沈放的朋友。
只见沈放毫不客气地在那男子旁边坐下,嘟囔道:“这位少侠生得真是俊俏。”
这一声不大不小,却恰好能让赵任重听到。赵任重顿时一个激灵。
那吃面的男子反应自然更是激烈,闻声呛了两下,抬起红意未散的脸,讪讪一笑:“阁下怕是与我说笑……”
话音未落,沈放又出手如电,将男子正扶着面碗的手死死按在了桌上,容不得他挣脱:“你方才若不是偷看我一眼,我也不会留意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