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想你肯定是不记得了。一年级入学那天的天气很好,是一个相当难得的大晴天。当我们坐在霍格沃茨特快上时,窗外起伏的青色山峦会在车窗外连成一片漂亮的重影,朦朦胧胧的,宛若残留的夏意晕染了天空。
许珀里翁弄丢了他的巧克力蛙,你陪他去寻,来到我所在的车厢,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你有一双非常漂亮的蓝眼睛,那是一汪很纯粹的蓝,让我想起很久以前看到过的一块未曾切割的蓝宝石,里面藏着海洋的灵魂,或者是美人鱼的眼泪。
这一次,我们并没有jiāo谈,你转身离开了,身上的黑色长袍被风掀起一个招展的弧度,如同肆意生长的少年时光。我听见许珀里翁在叫你的名字。珀尔修斯。我知道了你是谁,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等到心跳声恢复正常,才重新关上车门。
伊芙琳曾告诉我,她很喜欢雨夜里霍格沃茨的灯光,我也一样,至今我都能清晰地回忆起第一次看到夜色中的霍格沃茨城堡的情景,那些温暖的灯光,在黑色中固执地保持明亮,就像是地面上的另一番星空,在晃晃悠悠的小船前摇曳。
纵然已是深夜,皮皮鬼却还在继续它的闹剧,诡异的大笑声吓得我险些摔了手中的羽毛笔。我想霍格沃茨的每一个学生都受过它的捉弄,我们更是如此,第一天就从它的水弹那里得到了足够的教训,所有人都被稀里哗啦地淋湿了,冷风chuī得湿透的长袍紧紧地黏在身上,让寒意也变得无法被剥离。
当时的我知道抱怨并不会解决任何问题,反而会让那只古怪的恶灵更加高兴,于是我并没有和其他新生一起抱怨、咒骂——也许就是这个举动让你重新注意到了我吧?在我担忧自己会不会感冒、开学第一天就要喝让耳朵冒蒸汽的魔药(这显然很傻)的时候,你动作熟练地帮我烘gān了长袍。
你脸上依旧是灿烂的笑,语气轻快地对我说,“这么漂亮的女孩要是因为不会照顾自己感冒了,我会心疼的。”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我根本无法预料,只来得及感谢今晚的月光不够明亮,否则你肯定会看到我红透的双颊与无法掩饰的羞怯。
“谢谢。”“不用谢,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美丽的小姐。”“莉拉。莉拉沙菲克。”“天琴座?很好听的名字,我是珀尔修斯,珀尔修斯格林格拉斯。”我当然知道珀尔修斯格林格拉斯是谁,即使我刚离开外祖父母回到英国,却也从父母的谈话里无数次听到了你的名字。
“一个完美的家族继承人。”“相当优秀的年轻人。”“肯定会很有前途的。”“他以后肯定会是最炙手可热的婚约对象。”“真好啊。”他们都这么说,说话时的语气衬托得你如同一颗明亮的星星,一只漂亮的金色大鸟,没有人能质疑你的光彩。
分院帽没怎么犹豫就将你分去了斯莱特林,迎接你的是大片的掌声与欢呼声。现在,我已经想不起,当我坐在那张椅子上时,究竟是为了什么想去斯莱特林,是为了父母的愿望:沙菲克家族就应该去维护纯血荣耀的斯莱特林,还是……
即使同在一个年级,我们的接触也不算多,你的身边总是有那么多人,而我也总会下意识地避开你。可能是由于害怕你那灼热的目光,我只好低头从你身边快步走过,就像一个人为了不被烈火烧着,纵然不会游泳,也毅然地跳入了水中。
不过终究是有避无可避的那一天,我忘了那个会咬人的台阶,深深地陷了进去,又想不出办法逃脱——那是一个周末的清晨,没有人会经过。我只好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徒劳而无望地等待着任何一只援手。几步以外的钟表摆针慢悠悠地左右移动,一下又一下,一秒又一秒。
等来的人依旧是你。
你伸手将我拽了出来,你指尖的温度是如此灼热,让我的所有神经都在一瞬间成了绷紧的弦,又或者是被烤焦了的花瓣,因为失去水分而皱缩成一团。你低头看着我,眼睛里带着些戏谑,“为什么我们每次相遇的场景……都那么特别?”
“谢谢。”
我还是只挤出了这最简单不过的两个字,堆出一个僵硬得近似石膏面具的微笑,拼命想要掩饰我过快的心跳。要是你再细心一点,肯定会注意到我暗自攥住了宽大的袖子——我的手心满是汗,黏腻得如同刚抓了一大把蠕动的鼻涕虫。
“嘿,莉拉。”你再次开口,神情是难得的认真,“你没必要一直都这么笑着,也没必要一直都习惯性地为别人考虑,这样挺累的吧?”我猛地抬起头看向你,感觉自己的假面被骤然揭下,宛如辛德瑞拉在和王子跳舞时就被打回了灰姑娘的原型,漂亮的丝绸舞裙和水晶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灰扑扑的亚麻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