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预见的,死亡成了伊芙琳最害怕的词,难道真的没有方法战胜死神吗?要是没有死亡就好了……她就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她就还有妈妈,还有一个可以被称作是家的地方。而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有没有方法能够逃避,甚至是战胜死亡呢?
凯瑟琳的葬礼很潦草,毕竟人们并没有工夫来悼念一个什么事都爱斤斤计较的应召女郎。只有哈德森夫人看在伊芙琳年纪太小的份上,主动帮了她不少忙。抬棺人们敷衍地挖了个四英尺深的土坑,就陆陆续续地提着劣质啤酒离开了。
伊芙琳独自洒下了最后一捧土,细碎的沙土从她的指缝中漏下去,慢慢地堆出一个锥形的小坡。这片墓区在离市区很远的地方,填满了在永恒前还要显示死亡丑相的古怪坟墓,无人打理的杂草长到了齐膝的高度,使得更没有人愿意光顾这里。
纯白的雪花慢悠悠地落在灰色的墓碑上,盖上枯huáng的草地,将伊芙琳染成了白发。墓碑上刻着的名字是凯瑟琳约翰逊,石匠也许是喝醉了酒,险些将h和n刻在一起。伊芙琳没有哭,只是安静地站着,直到纯黑的丧服都被雪花改了颜色。
伊芙琳想,收拾了东西之后,她就要去伍氏孤儿院和汤姆作伴了。不知道科尔夫人会怎么折磨他们这两个魔鬼的孩子,但至少,她和汤姆还在一起。她下意识地握住了脖子上挂着的戒指,那上面好像还残留着妈妈的玫瑰香水味。
这是妈妈留给她唯一的纪念品,伊芙琳知道这枚戒指应该相当值钱,但无论她们母女过得多么穷困潦倒,甚至连过冬的衣服被虫蛀空了、又没有钱买新冬装、她们只能靠捡旧报纸取暖的时候,妈妈都没有卖掉它。对妈妈来说,它肯定很重要。
被冻僵了的伊芙琳心事重重地回到了那栋曾经可以被称作家的小房子。在踏进家门的一瞬间,她惊讶地发现客厅的角落里竟然站着一个人影,这个发现吓得她立刻抄起了一旁的花瓶。
在她有所动作之前,灯突然毫无道理地亮了。伊芙琳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人,竟然是……格林德沃先生?他正在若有所思地观察着墙上的几张照片。结了蜘蛛网的墙上挂着两三个黑色的相框,里面的黑白照片有点模糊,但仍能看出凯瑟琳年轻时姣好的面容和纤细的身材。
旁边还有她们母女仅有的一张合照,照片里,她们笑得都很开心。其实从五官和脸型来看,她们长得并不像,但伊芙琳想,没有人会质疑她们不是母女。“格林德沃先生?”伊芙琳戒备地后退了一步,不太明白这个阔气的男人为什么这么yīn魂不散。
他和她都活在一个时代,可看着他身上昂贵崭新的风衣和她身上不合身、皱巴巴、脱了线的丧服,谁都能知道他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伊芙琳,你想知道你的爸爸是谁吗?”伊芙琳死命地摇着头,语气里是显而易见的怨愤,“不要。他早死了。在我心里,他早就死了。”
盖勒特格林德沃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和蔼的微笑,他略微蹲下身,保持与伊芙琳视线齐平的高度。“事情是这样的,伊芙琳。我是你的叔叔,你也是……一个格林德沃。这么多年以来,你爸爸都不知道你的存在,现在他才知道。他想见见你。”
伊芙琳浑身戒备的状态使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只长满了刺的小豪猪,她瞪着眼睛大喊道:“我不去!我不要和你们有任何关系。”盖勒特笑了笑,继续用温柔的语气诱惑着小女孩:“你再考虑一下,伊芙琳?只是见一面而已,不会有什么坏处。从此以后你就有钱了,你可以穿新裙子,想吃多少冰淇淋就吃多少。”
显然是这丰厚的条件吸引了伊芙琳,她咬着嘴唇低头思考着,小腿时不时地踢一下地面。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说好了,只是见一面而已,而且我要很多很多钱。”盖勒特大笑着拍拍她的脑袋,“亲爱的,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那我要给我的朋友留张便条,我要告诉他我很快就回来。”她眨巴着眼睛,提出了下一个条件。盖勒特点点头算是默许。伊芙琳扯过一张纸巾,在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E.J她郑重其事地把这张纸条压在花瓶下,这才跟着盖勒特走出了这栋破败的小房子。
伊芙琳回头定定地望着这栋灰白色、拥挤不堪的三层小房子,就好像要把这个地方牢牢地印在记忆里。后来,她住过那么多地方,年代久远、永远yīn郁的格林德沃祖宅,南约克郡乡下那栋土huáng色砖石的小屋子,慕尼黑乡下那栋舒适的小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