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不知。”国舅爷淡淡道:“许是认出了,许是没认出。”

  星河却道:“奴却觉得娘娘认出您了。”

  “哦?”国舅爷拖长尾音,眼梢微挑:“怎么说?”

  “主子瞎诌的名字也太随便了。”星河直击要害:“您觉得侍从的姓名比主子的姓名还好听,这合适吗?”

  “是不合适,我这不赶紧补救了吗?”国舅爷重新将笑脸壳子戴上,又闷声说:“你这名字再好听,也是我取的。”

  星河没搭话,听见国舅爷道:“走吧,再不跟上就跟丢了。”

  星河重新覆上四轮车手柄,车轮碾过道路发出一阵‘辘辘’响声,车上人仰着脑袋看着满天星子。

  他并不担心雁回有没有认出自己,他也早向雁回表明自己的宿愿。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那剩下的话是: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纵使相逢应不识。

  ——纵使相逢应不识!

  ——纵使相逢应不识……

  -

  雁回伪装出宫便是为查皇家寺庙外男的身份,没想到老天第一次眷顾了她,她出宫第一日便撞上了这人。

  张三。

  雁回念着这名字,觉得若这人真是国舅也实在敷衍。

  回到寺庙,雁回将药材送去了女医那,又顺势探了探太后病情。太后确确实实感了风寒,又心心念着谢昀这才病倒了。

  若这皇家寺庙中真是藏了一个国舅爷,这一切便也说得通了。太后不让她在寺庙久待便是怕她发现这秘密,而如今坐在四轮车上的国舅爷想必是受过重伤,重伤之人又怎么日日随着太后食斋素。

  如果真是国舅爷……

  雁回垂眸,不知谢昀知不知晓此事,若是知晓又怎轻松放自己来这寺庙,若是不知,谢昀当日所言的‘惊喜’又是何意。

  纷念太多,雁回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却更加坚定了一事。

  她必须确认张三的真实身份。

  往后的一段时日雁回都在想如何确认这事,可任凭她绞尽脑汁想出的计策都被对方风轻云淡地卷回来了。直至谢昀抵达郦城那日,雁回收到了谢昀的回信,暗卫悄悄将信jiāo给了她。

  雁回还瞒着自个儿的身份,便去后山拆信。

  然后在后山撞见了张三。

  星河没在他身旁,他似乎是睡着了,石案边还歪歪斜斜倒了几个酒壶,林间鸟啼清脆,好不惬意。

  惬意到与国舅爷的做派如出一辙!

  雁回捏着信,轻手轻脚走到那人面前,这人还戴着面壳,清缓的呼吸声从面壳透出来。

  这一刻雁回心跳如擂,所有探知真实身份的计策在她心底碎成齑粉,什么十全十美的计策都不如现在。

  雁回伸手,她颤着手慢慢的慢慢地揭下面壳。

  第26章

  山林间穿堂风呼啸着,雁回葱白的指尖触上笑脸壳子,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一路蔓延进心底。可纵使耳畔的风如何喧嚣,雁回还是听见自己胸腔内的心跳声,那么剧烈,震得她耳膜都在轻轻发颤。

  笑脸壳子被掀起一角,露出掩埋其下的肌肤,下颌线条流畅锋利。

  雁回心如擂鼓,她知道只要自己再用上那么一分气力,便可完全窥见面具下的皮相,便能再见那个早已故去的骠骑大将军容颜。

  哐当——

  袖袍不慎带倒石案上唯一立着的葫芦形酒壶,壶中余下的美酒顺着瓶身倾倒,将青石桌案上的颜色加深,染出两团圆形的深色。

  雁回没有停顿亦没有犹豫,故人近在眼前身在咫尺,她没有放弃的道理。

  然,就在她将要完全掀开笑脸壳子时,手腕覆上一圈温热,那人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或者根本没有醉酒。

  他十分知礼数也知疏离,大手压在她的衣袖上,隔着那光滑的绸缎握住雁回纤细的手腕。

  “惊宛姑娘。”张三叹息,音色里透着十足的无奈:“你这是作何?”

  林间早秋的风chuī得她耳尖冰凉一片,手腕的陌生的触感让雁回瞬间回神,她下意识往后收手,将自己的手腕从那轻轻的钳制中挣脱出来。

  做完这个动作,雁回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反应太过了。

  本来想以自己好奇恩人长相为由搪塞自己被抓到现行,可一想到自己方才如碰到洪水猛shòu的反应,雁回便抿唇沉默了,她的唇上而微厚下而微薄,是典型的重情之人。

  张三重新掩好笑脸壳子,又整理了好了凌乱的前襟,这才略仰着头看向雁回。

  雁回垂眸道:“恩人像极了我一个故人。”

  “哦?惊宛姑娘的相识的故人也与在下一般……身有缺陷?”张三音调有些惊讶,许是觉得自己话中有些不妥,又紧接着解释道:“惊宛姑娘莫要介怀,在下并没有其他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