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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理老师说过,这个世界很庞大。
庞大到把人缩成了宇宙中的一粒不足轻重的浮沙。
庞大到失去任何一个人,都不会产生任何细微的影响。
也庞大到没有人知道,今天的学校她不在。而理所当然的,也不会有人知道,昨天是她的生日。
没有生日蛋糕,没有许愿烛光,大概也不会有人对她说一句,生日快乐吧。
这样的生日,看起来与忌日也并无差别。
清明骑车穿过一条条林荫小道时,突然这么想着。
路面上掉了一地的绿叶子。路人不留情的从上面碾压过去。环卫工人将它们扫到一起,然后丢进垃圾桶里。最后被送进垃圾站里焚烧成灰。
多少年轻的生命,在生机勃勃的时间里,被迫的选择了消亡。
人生。大概也只是一场被迫进行的旅行而已。
不如意的事情,此起彼伏,接连不断,总是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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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时候,潜意识和现实都会产生模糊的jiāo集。
就像是把一滴墨水倒进清水里,当浑浊被沉淀后,总会以丝丝缕缕的状态融合起来。
就像是梦里的熟悉场景,总好像以前也梦见过。又或是怀疑在现实的什么时间里,真真切切的发生过。
但努力的回想时,记忆却被软化成模糊的光点,跳跃在脑海里,刻意扰乱了的思绪,无法清晰的想清楚。
而同样的,在蓬泥的梦境里。她能清晰的感受到,针线在肚皮上,穿针走线缝合时的拉扯触感。
不疼。只是凉意很深。
像是身体里破了一个洞,有风不断的灌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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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慢的睁开眼,可以看见的是死气沉沉的天花板。
有灰尘从上面落下来,鼻子发了痒,忍不住咳嗽起来。
刚轻轻咳嗽了一下,腹部就传来撕扯般的剧痛。
蓬泥忍不住轻哼了一下。眉头痛苦的皱在了一起,像是一颗被氧化后果皮发皱的huáng莲。
“醒了?”冷漠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公式化。护士查看了一下点滴流动的情况后,毫无感情的叮嘱着“你躺好,不要随便乱动,要是腹部伤口撕裂了,重新缝合是需要加钱的。”
护士离开后。病房里又归于一片死寂的安静。
偶尔从走廊里传过来细微的脚步声,又或者是“医生,医生。”的呼救。
空气里消毒水的气味很浓。医院里没有开冷气,连风扇也没有。
闷热的病房,像是岩浆冒泡的火山底部。热度加速膨胀着死亡的味道。
额头上的汗渍,已经分不清是因为炎热,还是因为疼痛。
但似乎也没有多大的关系。
反正是疼。反正是热。
热锅上煎着痛,□□已经焚烧成黑乎乎的焦炭。
不敢太用力的呼吸,腹部的伤口,已经严重到连微弱的心跳,都会牵动出一串串的疼痛来。
夜里伤口疼的厉害,按铃喊来护士,却被她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这都一点多了,你还不消停!自己睡好了是吧?”
蓬泥尽量放低声音,连嘴巴张合的程度都放到最小,气若游丝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濒临死亡前最后的呼救。“有没有……有没有止疼药,我真的有点疼……我有点……疼……”
护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出来:“jiāo个住院费都想着讨价还价,这会儿还想着吃药?忍着吧!你没jiāo那么多钱!”
护士走的时候还丢下一句更加践踏的话来:“来的时候不是还耀武神威的打我吗?变着法的装瘸拐骗,现在乞丐都能进医院了!真稀奇!”
大概。
就是这样了吧。
屈rǔ,嘲讽,践踏,疼痛,绝望,炎热,以及仿佛没有尽头的悲伤。
就是这样的。
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将她坠入腐烂而肮脏的沼泽深处。
不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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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过来到现在,已经一个星期过去了。
护工越来越不准点的过来送餐。医生越来越敷衍的察看伤口,护士态度越来越恶劣的扎针头或拔针头。
是这样拿着针头,闭着眼睛在手背上扎了很多次,终于才扎进了血管里。
蓬泥皱了眉头轻声叫疼。护士立即翻了个白眼,讥讽的砸过来一句“喊什么呀,以为自己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细皮嫩肉,半点疼都受不得?”
蓬泥抓紧了白色的被单,突然很想反驳她一句,我不是大小姐,但我是个人。
至少……
至少你得把我当成一个人,来看待吧。
把我当成人。
这一个星期里,从没有见过父亲一眼。
大多时候,都是一个人孤独的躺在病chuáng上。一天又一天。那种被遗忘又或者被丢弃的感觉,像是电影播放的那样,男主人公睁开眼,发现自己被置放在一个空间狭小的木箱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