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这一打岔,她都忘了要挖苦他的歌,而是问向另一个问题:“你多大了?”
“20。怎么了?”他毫不扭捏地回答。
何语柠算了一下,这个年纪他大概还是大二的样子吧,可真年轻,比她穿越十年时光之前还年轻。
“没什么。”她偏开了目光。
之后这只年轻的跳楼鬼又试图拉她唱歌,她不开口,他就自己唱。从他军训时学的《军中绿花》到为了追女孩子学的弹吉他唱《同桌的你》。他唱嗨了就讲了好多自己的事,比如曾经想当兵,被父母一棒槌打缩回去,冒雨给初恋送一只胡萝卜娃娃却发现自己走反了方向。
他的话可太多了,每唱一首歌就有点过去的故事,都不像是跳楼jīng灵,倒像是网易云成jīng。本来说好的是给何语柠办一场演唱会,结果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在唱,何语柠简直插不上话。
但奇怪的是,听他荒腔走板地唱,她竟然没有不耐烦,反而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在他说着白烂话的背景音里,她回想起了自己最初被音乐打动的情景。
那时她年纪很小,不记得为了一件什么事委屈得哇哇大哭,幼儿园老师就给她搬了个小板凳,让她坐着看电视。
电视刚好在播音乐节目,屏幕上一群人唱唱跳跳,乐曲欢快。她听着嘻嘻哈哈的歌,都忘记了委屈,忘记了哭,直到放学回家,脑海里还萦绕着那首歌的旋律。
这是她对音乐产生的第一印象,就是它能让人忘记痛苦,快快乐乐。
现在的她,都快忘了,音乐是给人带来快乐的东西。
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畏惧它的呢?
天桥上的回忆
放任跳楼鬼嗨皮的后果就是,他一路从天色微暗唱到了华灯初上,一点也不嫌累。
最后何语柠熬不住了,提出要走,他还拉着她唱了《啊,朋友再见》和《难忘今宵》。
说什么替她实现愿望啊,分明是他自己想玩。
结果何语柠直到最后也没开口。
说她像蚌壳真是没错,她含着苦难的砂,把它磨成并不闪亮的珠。世人觉得珍珠美丽,想让她开口,却不知含着珍珠的蚌壳有多么痛苦。
她要走的时候,跳楼鬼洋洋得意地说:“我就说嘛!在临死前完成自己的梦想,就会舍不得死了。”
何语柠懒得给他解释自己不选择跳楼的真正原因,含含糊糊地应声,然后问了另一件事:“你为什么不想我死呢?”
她可是还记得,她第一次到天台上来的时候,跳楼鬼压根没想阻止她,还试图跟她一起往下跳。但后来她来的时候,他却绞尽脑汁地想叫她别跳,这其中的变化真的很大。
“呃……”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略微偏开头说:“因为你是好人啊。”
开了这个头,接下来的话就顺畅了很多,他实诚地说:“你会问我冷不冷,还没计较我讲话难听,还带东西给我吃。我是知道我自己的啦,我讲话不知轻重,也从来不顾及别人的感受,有很多人都讨厌我这样的。没办法,我情商就是这样低。”
“你会认真听我讲话,真的很难得。所以我不想你像我一样死掉了。”他挠了挠头,有点苦恼的说:“这个天台还挺小的,住我一个鬼就够了,两个也太挤了点。”
“所以,就是这样啦!”他放下手,笑着说:“我应该是那种不能被超度的鬼吧,如果能的话,我觉得我现在已经满足遗憾,像电视剧里演得那样化成光点投胎去了。”
何语柠没想到他是这样看待自己的,她总感觉他在说的是别的什么人,一点代入感都没有。
怔了怔,她问道:“你的遗憾是什么?”
“现在轮到实现我的临终遗愿了吗?还是不用了吧……”说到他自己的时候,他下意识地还是有所保留。
但发现何语柠一直看着他,他还是犹犹豫豫说出了口:“大概……大概是能有人记得我吧。我一个人待在这个天台上很久了,只有心存死志,来跳楼的人才能看到我。但他们都不太理我,我也没办法劝说他们,我口才也不太好。”
“也许,就是想有人能注意到我吧,像这样聊聊天,唱唱歌就好,就好像我还活着一样。”
“我只是……太寂寞了。”说完这句话,他猛地抬起头盯着她,气势汹汹地警告道:“你不许笑啊!”
何语柠其实都没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了,她也只是平静的陈述道:“我没有笑。”
承认自己的软弱和孤独,从来都不是一件可笑的事。
“那有空我会来看你的。”她承诺道。因为经历过,所以她很能了解,那种孤单到希望什么人来拯救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