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升的风鼓动他的T恤,看到他飘飘dàngdàng浮在空中,何语柠才相信了他之前说自己是跳楼鬼的事。
“是跳楼jīng灵啦!”他不厌其烦的纠正道,然后解释了一句:“鬼和jīng灵bī格不一样的!说鬼好没面子。”
“……”等待了许多年的奇遇就在眼前,何语柠却并不怎么开心。她不想在有鬼的平台上跳楼然后死了也变鬼,她想死得gān净一点,获得永恒的长眠。
“喂喂!在吗!回神!”跳楼鬼喊她,见她望向自己后,借着风漂浮着滴溜溜360度转了个圈,全方位展示自己之后得意洋洋地说:“傻了吧,爷会飞!羡慕吧~”
“嗯。”何语柠心不在焉的应声,转身一边往回走,一边努力调动脑细胞去思考,附近还有哪些适合跳楼的制高点。
“大姐、大姐?你回了啊?”跳楼鬼跟在她身后,她佝偻着背,两者背影一对比,跳楼鬼显得比她高了两个头。
“那你记得常来玩啊,楼顶欢迎你。”跳楼鬼一路跟着她到了观光电梯前,看着她按下按钮,像只欢脱的哈士奇,目送她进了电梯。
观光电梯是透明的,何语柠在他喋喋不休的时候一直没理他,等电梯下降一层左右时却鬼使神差地抬头往上望了一眼,透过玻璃天顶,她看见少年正往下望,身影模模糊糊,看不清表情。
“喂!大姐!”他发现她又抬头往上看了,拉长声音吼,声音又大又清亮,“你以后还是别来了!”
她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口有些发酸。比起对所有事都无动于衷的麻木表象,真实的她要敏感许多,也能感受到少年跳脱表象下的善意。
“谢谢。”她用除了自己谁也听不到的声音低声自语。
出了观光电梯,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快到圣诞节了,商场许多店都换上了圣诞装饰,来来往往的人也穿着厚衣服,戴围巾,地上薄薄的积雪被踩成透灰色。
她抬头看看天,发现天空也是白得很空旷。
在一家奶茶店旁边,有个街头歌手拿着吉他在唱日语歌,他梳着小辫儿,人有些黑,长相挺乡土,但一亮嗓,却惊艳了路过的所有人。
他拨着弦的手指发白,何语柠看了看他的手,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手指。她的手指粗糙变形,已经不是一双适合弹琴的手。
人来人往,何语柠却停了下来,她想了想,找了个不打扰别人做生意又能听到歌的地方席地而坐,抱着膝盖低着头,假装自己是个乞讨者。
出于某种莫名的畏惧,她不敢正大光明的停驻脚步去听,而是宁愿假装自己是个乞丐。
还真有人给她扔钱,她呆呆地盯着地上的硬币,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她听完了小哥从某个不知名的日语歌唱到《平凡之路》,再到《最初的梦想》……
嘴里叹出的气呼成白雾,她的胃已经感觉不到饿了,她呼吸着冰凉的空气,看着人来人往,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她有点想哭。
等对方唱完一段休息的空档,她一枚枚捡起自己身前的硬币,走到对方身前,弯下腰丢进吉他盒里。
“谢谢。”对方拿着话筒说,似乎有些意外一个乞讨者竟然会给他钱。
“你唱得很好。”她已经很久没有直视别人的眼睛了,她的眼神总是躲闪又疏离,但在这一刻,她选择用正视来对待对方的音乐。
“谢谢……”小哥不知道回答什么好,整个人都有些手足无措了。
“能告诉我你一开始唱的那首歌叫什么名字吗?”何语柠听不懂日语,但她能感受到歌曲里令人动容的感情。
可能她的声音太过嘶哑,小哥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开口回答道:“《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谢谢。”道谢的人变成了她。
道完谢她就走了,沿着商场的街道,她颓废佝偻的身影与周围的客人格格不入。
她总是避免去回忆过去,因为过去的她,也是与周围格格不入,不过与现在的灰暗不同,过去的她,身影是在发光的。
午后,天上又下起了雨夹雪,风chuī得刺骨,那种感觉比起寒冷来更像是疼痛,身上的衣物抵御不了的湿痛。
何语柠沿着街边的店走,蹭着别人的屋檐躲雨。这一块很多抓娃娃的店,她见有家店管理人员不知到哪去了,就靠着人家的玻璃门坐下了。
没有店员嫌她妨碍生意赶她走,这样她就能待得久一点了吧?
在塞进脑子的这十年回忆里,她好像总是身不由己,像一只丧家之犬般被赶来赶去,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却始终无法停歇。
天地之大,无以为家。
她坐了一会儿,听着抓娃娃机欢快的音乐,没等到店员赶她走,却先等到了巡逻的保安赶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