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明姝慌张地应了一声,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坐在了他身后。
隔近了些,她才发现他的后背上遍布细小的血痕,一看便知是在水流冲击下,被河道中的砾石所划,看着甚是骇人。
还有两处格外严重些的,则像是在坠崖时磕碰到的,已然一片青紫。
这般看着,她原本心中的躁意被愧疚和心惊全然取代。
也正是在直面这些伤口时,她才愈深地感知到他随着她一起跳下来,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不想让他担心,明姝一面将木碗里捣好的草药轻柔地敷上去,一面无声地掉着眼泪。
可谢嘉言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你是不是哭了?”
“我没……”她本欲否认,可发出的声音里却带着明显的哭腔。
她赶忙闭了嘴。
谢嘉言对自己背后的伤口也有数,由是轻声哄她:“你别担心,这只是看着吓人,其实一点也不严重,可若是你哭了,我才会觉得难受呢。”
听得他那熟稔的温柔腔调,明姝却是更想哭了。
她涂抹好药后,将那两处严重的伤口细细包扎好,然后替他将上衫理好。
做完这一切后后,她使劲吸了几下鼻子,用尽可能随意的语气问道:“在你的记忆里,我们两个在成亲后是什么样子的呀?”
“什么样子的?”谢嘉言重复了一遍她的问句,语气轻快了许多,“自然还是和成亲前一样,平日里一起看书,意兴所至了,就一块出城,去各处景致好的地方玩赏……”
他似是回想起那场面,面上浮现浅淡笑意:“你每次画完了画,总要我替你题字,然后自己却要在我的画上题字……我不肯,你就一直撒娇……”
“我总拿你没办法。”
“不过有一点却是和成亲前不同……”谢嘉言转过头,温柔地注视着明姝,替她将面上泪水揩净,“明明先前是那么要qiáng的小姑娘,成亲后才发现是个爱哭鬼。”
在他的擦拭下,明姝的眼泪却愈发汹涌起来。
这是一个多好的梦啊……
他叙述的语气过分平和自然,自然到她几乎要相信,他们真的一起经历过这么一段平淡而温馨时光。
明姝鼓起勇气,伸手搭住他替她擦泪的手,小声道:“谁让你先前不看仔细些的,都已经成亲了,你想换也不能换了……”
“当然不换。”谢嘉言神情很是认真,反手将她的手握紧,语气很坚定,“怎样都不换……”
=
还是素裙女子过了招呼他们吃饭,才堪堪打破了室内旖旎的氛围。
到了饭桌上,明姝才发现,救下他们的这一户竟然只是个三口之家——姐姐、弟弟、妹妹。
似是看出了明姝的疑惑,那素裙女子主动解释道:“我爹娘去的早,现在这个家算是我在担着,好在有田有房的,倒不至于饿死。”
说着,她用柔和的目光看向了幼弟幼妹:“阿湛阿潇也长大了,可以帮衬着我了,这日子也过得挺好。”
她那幼弟约莫十二三岁模样,幼妹则看着不过九岁,可听她的话语,恐怕担任这“一家之主”的时日并不算短。
其中艰难可以想象。
而她那幼弟阿湛急声道:“我是男子汉了,已经可以保护姐姐了!”
说着,他放下筷子,展示着自己的小胳膊:“上回那些人来捣乱,还是我和姐姐一起把他们赶跑的!”
捣乱的人……明姝在心中默默记下,而后朝着阿湛露出个鼓励的笑:“阿湛真厉害。”
这个年纪的小少年都是好展示自我的,听闻明姝的夸奖,阿湛小脸微红,继续道:“我还会背诗呢!”
说着,他便摇头晃脑地开始背:“三更灯火五更jī,正是男儿读书时。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明姝配合地鼓鼓掌:“真棒!”
“净爱显摆!”素裙女子笑着去拍他的头。
“这都是姐姐教我的!”阿湛骄傲地道,“我姐姐会背的诗更多,她认得好多好多字!”
“哦?”在阿湛背出那首诗的时候,明姝就有些惊讶,而在他说自家姐姐会背的诗更多时,她愈发讶然。
她早已不是先前目光只限在京城内的那个沈明姝了,在历经了许多个或繁华或贫瘠的州县后,她已然明白,读书识字在民间绝非一件普及的事。
而女子能识字读书的就更少了,更莫说是在这等乡间。
明姝发自内心地赞叹:“阿清姐姐也好厉害。”
阿清笑着摇摇头,解释道:“我们爹之前是村里的教书先生,我年长阿湛阿潇许多岁,受到爹的熏陶也是最多。”
说着,她似乎想起什么,补充道:“忘了同你们说,一会会有不少小孩儿过来,可能会喧闹了些,你们若是在意,便暂且回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