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云朵内心笑了下。她知道,不是她给了当事人什么建议,而是她说出了当事人内心真实的想法。
于是,她gān脆再把刘剑雨内心的想法,给合理化出来:“我们都是血肉之躯,都是普通的凡人,我们会害怕会恐惧,特别会在这种亡命之徒的面前害怕,这真的不是什么需要难过的事情。我们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之下,受着同一部法律所保护。我永远相信法律的光会达到每一个暗处,但也知道要去追逐这道光必须付出代价。有时候,逃跑虽然可耻,但也很有用。我们每个人的一生中不都或多或少的,放弃过一些东西吗?”
“只是这一回,你放弃的和以往有些不同罢了。”最后,她对刘剑雨这么说。
刘剑雨红着眼眶,问了个似乎不相关的话题:“那,你会害怕吗?你做律师,接触这些案子,你会害怕吗?”
邢云朵笑了一下:“说实话,每一个我决定接下来的案子,我都不会害怕。那些会让我害怕的,我其实第一时间就已经推了。和你一样,我虽然是律师,但也是凡人。”
“所以,你其实并不害怕这些人?”这个答案让刘剑雨有些诧异。
邢云朵倒是很坦诚的点了下头:“对,在我自己的风险评估里,就你这个案子来说,我并不怕他们。其实每一个案子都是,我的当事人都不怕的时候,我没有害怕的道理。但我的当事人如果害怕,我也没有bī着他们硬来的道理,对不对?你这两天就不要上课了,你停下来,这些人自然不会再来找你。”
刘剑雨再一次埋下了头,咬着唇不说是也不说否。这并不是一个很容易下的决定,她已经离开魏氏教育了,而且离开的方式还那么难看。她现在对魏氏妥协,就代表着她会失去所有经济来源的同时,也不会有其他教育机构对她伸出橄榄枝,这直接导致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的经济会如履薄冰。但是,如果她不妥协,继续坚持把这家工作室开下去,那么接下来的时间里,是否连她的安全都不能保障?
天平无论哪一端,都是一个惨烈的结局。
“我……我需要想一想……”最终,刘剑雨小声回她。
“好,如果你还有需要,记得联系我。总之这两天,工作室先不要开了。”
***
从刘剑雨工作室离开后,唐浅直接把车叫到了江边。“去那里走走。”她提议。
“好。”美人儿终于不用指甲抠自己手心了,但是她脸上的疲惫,是真的。
“怎么累成这样?”唐浅问她。
“涉及刑案的,我都比较累。而且你的这个熟人,我还听说过,一个被吊销了律师证的律师对不对?他的姓太特别了,我们这个圈子也小,传几次,就都听到了。”邢云朵回。
“累了就躺一会,第五可以一会说。”唐浅主动拨了一下邢云朵的脑袋,让她挑了个舒服的姿势,躺自己肩上。
“呵,谢谢亲爱的。”愉悦的笑声,让疲惫的神态少了许多。
周日的晚上,第二天要上班的原因,又加上这时节的夜晚已经有了凉意,长长的滨江大道上并没有多少人。从出租车上下来的两人,沿着路灯默不作声的走了一会,才算恢复了状态。
唐浅点了根烟,开门见山对邢云朵说:“你每次做刑案,怎么都那么累?”
“利益之争不算心累,罪与非罪,走近的人才是真的累,”邢云朵从包里拿出一颗糖塞进嘴里,含了一会后,再说,“特别是,刘剑雨这种你明明看见她受欺负了,你明明知道这些都是说做的,但是你拿不出证据,你真的就是一肚子的火。”
唐浅抓住她的手,摊开掌心,里面有些红:“不开心就别做了,只是一个案子。你一不开心的时候,就会扣手心”
美人儿笑着在她脸上亲了下,放开了自己的手:“本来是想不做的,但是那天看你的神色,听到第五这个人的时候全身都紧张了。所以,还是稍微帮一下刘剑雨吧!你这种内行都那么紧张,她真遇到了,不是得吓死?”
唐浅心里有些酸:“你还真替别人考虑,自己不考虑了?”
“我这不是考虑了吗?你看,我都让人放弃了吗?”
唐浅没有再说话,只是给了她一粒糖。最近,她都有包里带糖的习惯。在知道了自家女朋友嗜甜是改不了之后,就gān脆多带些甜的。
薄荷的气息在口腔里弥漫,邢云朵的感觉终于好了些:“糖糖你知道吗?我其实很早就知道,刑案领域我活不下去的。然后我这人对数字不是特别的敏感,所以没得挑,才做了传统民商事律师,每天在婚姻家庭、劳动纠纷、分家析产、合同、房产案件里折腾。我做不了刑案,做不了被告人的辩护人,是因为很多时候公检法还没想从重从严,我一听家属介绍案情就想把这些混账东西给踹死,我见不得很多类案件的受害人,比如家bào、故意伤害、qiángjian等等,然后当有些受害人来找我的时候,他们远远比刘剑雨更害怕,他们根本不愿意走刑法途径,他们害怕加害人出狱后还会报复他们,他们甚至愿意变卖家产移民出国,来换取和加害人天涯陌路。在这个时候,你如何劝他们继续?他们找你律师,不是问加害人能不能受到惩罚,而是问加害人会收到什么惩罚多少时间的惩罚,因为在这个时间段之后,他们双方的生活都还需要继续。他们依旧会相见,或许,还会继续有下一次犯罪行为的发生。去看看累犯的数据你就知道,真正能重新做人的人,又有几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