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宁郡主想起那个石氏就一脸恨恨,咬牙切齿道:“明殊背着我在外头养了个外室,已经有许多年,不但有了个四五岁的女儿,如今又有了身孕,求着要进门哩。”
她想起从前,语气一顿,多了些羞愧:“从前我怕外祖将我嫁与皇家,竟生生不理会官家,可外祖母也不以为忤由着我自家挑了个夫婿,这会子又提起了和离,只怕外祖母觉得我将婚姻视作儿戏。”
外头的市井叫卖声此起彼伏,太皇太后不想惊扰万民,因而只是并未使人驱赶走那些小摊小贩,正值端阳节,他们赶着赚这一天的钱财,因而在外头吵吵杂杂。
一片喧闹中越发显得禅房清幽,太皇太后并不着急发问,她端坐在禅房正位,老神在在。
不愧是历经三朝的掌权者!月奴在心里暗暗赞叹,太皇太后还是皇后时,官家得了水痘昏迷过去,恰逢并州作乱,汴京的兵力被抽调过去支援,没想到京城里肃王起了心思,趁夜里放火闯进了大内。宫里乱做一团,宠妃们不是躲在阁角便是收拾了细软准备跑路,还是当时已快要临盆的外祖母镇定若常,又是命内侍宫女救火,又是命人将皇子晋王送到她身边守护,又是剪了各人头发道事后以发论功行赏,最后居然亲自带着宫人内侍守住了福宁宫,直等到天亮城外援军赶到。
官家得救,皇后却早产生下了一名女婴,太医院的几位医正们都说皇后急怒攻心又奔走呼吁,生生伤了根基,只怕以后子嗣艰难。
从此官家一生敬重这位皇后,即使她膝下只有一女也不改初衷。
等晋王登了极乐庶子登基,因着当年的宫乱救命之恩,仍旧毕恭毕敬奉这位嫡母为太后。她老人家却不贪恋权柄,虽然在庶子年幼时摄政,可在等庶子十三岁后立刻主动jiāo出了摄政权利,让朝中大臣们赞叹不已。
当朝官家登基后,因着受前朝官家的托付,对太皇太后也恭恭敬敬,太皇太后却已年事已高为由,惯常只躲在深宫礼佛。
可她虽然潜心佛堂,智慧却丝毫不减。骤然听到外孙女的伤心事,毫无妇人们常有的慌乱和无措,却只等着外孙女自己拿主意。
怀宁郡主眼光中虽仍有泪光,却还是坚毅说道:“这也便罢了,偏昨日月奴贪玩去玉津园,探听到有押班要在我所乘马匹上做手脚,将母驺虞的粪便涂在马鞍马蹄上,好引得驺虞发狂。我只当是孩儿家戏言,谁知今日去赴宴,好巧不巧皇后就让我们骑马去看驺虞,我趁众人不备,从马匹上跌落下来,可再也不敢久留,想夫君为何谨慎了好多年,偏偏这几日带着外室登堂入室?就急急来向外祖母讨个主意。”
太皇太后身子猛地坐直:“当真?”
月奴和怀宁郡主同时点点头,想起昨日所见,月奴补充道:“那押班姓郭,口口声声要替太后娘娘出气。”
五月的阳光从外头照进来,看得见虚空中尘埃飞扬,又如新雯,清旸升天,光入隙中。空中渚有尘相,尘质摇动,虚空寂然。
宫中的押班里头正有个刘后的心腹,恰恰被抬举为押班,太皇太后闻言后了然:“想必是明殊与刘后勾结,存了必定害死你的心思。”她微微蹙起眉心,“只不过刘氏要害你也罢了,为何要告知明殊?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份变数,刘氏其人鹰视láng行,一心打着朝堂上的主意,怎么能这么疏忽?”
前世刘氏果然是走的摄政太后的路子,月奴不由得佩服太皇太后识人英明。
怀宁郡主亦陷入思索,“莫不是她担心一次不成,索性与明殊合谋?要明殊里应外合?”“又或者她得手后要明殊帮她做些什么她不方便做的?”
太皇太后忽得神色肃然,似乎想起了什么。她盯着空中飞舞的点滴尘埃,叹息道:“佛说微尘众,则非微尘众。和离也好,至少保一条性命,等我问过官家示下。只你要记住,和离也便罢了,可大郎和三娘子却不能带走。”
“外祖母!”怀宁郡主低呼。
太皇太后苦笑:“儒家那些经典素来讲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入则事父兄那一套,便是天家能以权保你和离,可父子血脉难断,你和离没人弹劾,可若是你执意要割舍父子父女,只怕儒家弟子定会调出来死谏。本朝以儒家治国,祖宗又定下不杀文官的规矩,只怕官家也保你不得。”
怀宁郡主闻言犹豫,这她自然是知道的,本朝的公主们都各个活得委屈,何况她这个与皇家血脉远了些的郡主呢?若是她不能看顾儿女,被明殊和后娶的妻子磋磨了怎生是好《》
月奴却仰起头,声音细小却坚定:“娘,我不怕!我和哥哥定会过得好好儿的,你定不要为了我们折损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