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嬷嬷顾不上生气,忙检查月奴周身,还好水没有溅到她身上,她转过身拉了脸,威严的瞪着那小丫鬟。
小丫鬟早慌得跪在地上,一叠声的求饶。
月奴坐在绣墩上,正好看得见小丫鬟眼里含着泪,吓得全身筛糠一般。不由得心里一软,为那丫鬟求情:“快过端阳节了,嬷嬷就饶过她一遭罢。”
周嬷嬷就沉声道:“还不谢过主子?”
那小丫鬟就哆哆嗦嗦对着月奴磕头:“奴婢chūn兰谢过三娘子。”
月奴漫不经心的听着,忽得耳朵竖起来:什么?chūn兰?
前世临死前她最放心不下的便是chūn兰和秋兰两个女使了,没想到今世居然很快就能再相见!
chūn兰性子急躁,但却待人赤忱,忠心耿耿,她是及笄礼舅母送给自己的丫鬟,想必就是周家的人喽?可万一同名同姓呢?
明月奴仔细回想chūn兰的身世:chūn兰母亲病逝,爹在镖局走镖,得罪了仇家不得已将自己和女儿都卖进了周家,就指望谋求些庇护。
当下她问那丫鬟:“你可有家人在府里?”
chūn兰本蜷缩在地上,不安的等待着结果,却没想到等来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她和周嬷嬷俱是一愣,但chūn兰马上回:“我爹也在府里,在前院马棚赶车。”
月奴很称意,找到了前世跟她姐妹一般亲密的女使,老天总算对她不薄,当下就扬起下颌说:“你以后就跟着我罢。”
chūn兰怔忪片刻,不明白为何好运这么快就降临到自己头上,还是周嬷嬷推了她一把:“还不快跟三娘子谢恩?”,她才欢欢喜喜的磕头谢恩,嘴巴都忍不住咧了老高。
周嬷嬷也看得欢喜,三娘子果然是天生贵胄,骨子里留着太皇太后的血,虽然远在陇右道长大,却无师自通知道驭下的手段。
于是她服侍完三娘子就心满意足去跟郡主讲这桩事。
怀宁郡主也甚是满意女儿:“三娘子刚来汴京,身边本就没惯用的女使,既然那个小丫头得了她的眼缘,就留下罢,若是不好再打发出去。”
这时候翠玉急匆匆进了屋,她们这些丫鬟都是周嬷嬷一手□□出来,讲究喜怒不形于色,是断断不敢在主子面前这般鲁莽的。
周嬷嬷就先吃了一惊,果然没等她质问翠玉,翠玉就跪倒在地,急匆匆回报:“郡主,那寡妇有喜了!”
原来她上午就使唤了个管事扮做要进京置业的员外,让房屋经济①帮他找到寡妇所住院子的房主,一五一十打听那房子的情况。
院子是五年前由一个肤色白皙、形容俊逸的年轻男子出面赁下的,说是给新寡的表妹住,寡妇就带着一个不满一月的孩童住了下来,没想到之后男子每半个月就来院子里一遭,有时还会过夜。
房东见男子生的相貌堂堂出手阔绰,以为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少爷背着在外头养外室,又见赁房钱jiāo得及时,他便也不多管闲事。
直到最近那住在院子的寡妇又有喜了,偏偏街上的卜算者给房东算了一卦:最近他家的房子里有个孩子降生会带走家里的财运,房东近期又折了一桩生意,因而琢磨来琢磨去就想卖了这房子。
那管事闻言敷衍了房东几句就告辞了,急急忙忙将此事告知了翠玉,翠玉就急着找郡主拿主意。
周嬷嬷担忧的望着郡主,郡主闭上眼睛,手里的扇穗被攥成一把,长长的叹了口气,待她睁开眼睛后满眼的痛苦:“这不可能!”
她“蹭”得一下站起来:“我不相信!我要去寻守德去问个清楚!”
外头隐约听见走街串巷的“打水者”卖水的吆喝声、担着马头竹篮的卖花姑娘吟哦声、骡马嘶鸣赶路声,欢声和气,无限chūn意。
外头的院落里月奴笑着问chūn兰:“你爹从前是做什么的?”
毕竟还是个尚不懂得隐藏情绪的孩童,chūn兰眼睛里流露出崇拜:“我爹以前在威远镖局走镖!”
她站起来比划着窗前的芭蕉:“我爹在树叶上踮脚,就能飞到屋顶上呢!”转瞬又马上想到府里管事嬷嬷们教过的规矩,唬得满脸煞白,忐忑于自己不守规矩。
月奴看她这个样子就觉得有趣,原来素来胆大的chūn兰儿时这么好玩,她就细细碎碎问chūn兰诸如“那你会不会武艺?”、“你爹有无教过你?”的问题。
忽然她们听到正堂那边的喧哗声,月奴站起来,翘首往屋里张望,却只听到周嬷嬷浑朴的安慰之语,间或夹杂着母亲的啜泣声。
就有丫鬟来哄她俩回屋:“郡主有事,三娘子回自己院子里顽会子。”
月奴心不在焉的应了,刚要转身,正屋的的槅扇“咯吱”一声推开。
母亲站在门口,出言道:“月奴,我们回郡主府!”她脸上虽然还有未擦去的泪痕,但眼睛里已经多了几份坚毅,“家总不能白白让与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