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出事后,项目上一直愁云惨淡,如今有新鲜血液加入,倒也是件令人欢喜的事情,云雨不禁弯了弯眼:“真美好。”
这段日子,工作的艰难有目共睹,其实她更向往的是,能回到以前的状态。
能回到师父还在世的时候。
云雨收回目光,脸色有些黯然,不由捏紧杯子,快步往前走。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不屑的冷哼。
柯柔捧着奶茶靠在门边,目光冷淡,嘴角噙着一抹刺目的谑笑,隐隐透着一股痛快:“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是社会的苦,也不知道进入这个行业,意味着要牺牲什么,还以为名头上多光荣,等他们都知道了,你看还笑得出来吗?”
“柯柔,谁惹你不开心了吗?”
“没有,我有什么好不开心的,”柯柔低头饮了一口,目光在杯中停留许久,才若无其事地挪开,怔怔看着天外,就是不肯多施舍一眼在那些明媚的笑颜上。
这时,身侧走过两个人,也正议论。
“听说是从航天大学专门聘来的高材生。”
“那项目以后的专业技术有得搞了。”
“我听说,进来第一年给特别待遇,专门请了专家级的教授做实操培训,真是花了大价钱!”
“可能是为了留住人才,不是说想往这个方向在全国争鳌头吗!”
可是,真当那些孩子被礼遇有加,人人都说他们好时,柯柔脸上的假笑也包不住了,只剩下一双喷火的双目,和不甘的,疯狂的嫉妒。
当年自己来的时候,大家非但没有奉承学历,甚至隐隐有些孤立,觉得她呆不长久,觉得她自降档次跑来施工单位像个傻缺,甚至厌恶她带来的奋斗风气,可现在,学历高的人越来越多,那些嘲讽的,讥笑的,嫉妒的声音渐渐消弥,当变得稀松平常时,人们甚至多了自豪。
那些她所承受过的,别人再不会承受。
柯柔找了个没人的时间,把杯中残渣泼了出去,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回到工位,留下云雨还站在原地。
“这不是……挺好的吗?”
云雨一头雾水,继续去洗杯子,心不在焉没看路,跟梁端撞了个正着。
“别告诉我你用脑门看路。”
“当然不,”云雨揪着顶上两根头发,慢条斯理地说,“其实我在这里面装了雷达,全靠这个识别。”
梁端往洗手池搓了一把水,往她额头贴:“你没事吧?”
云雨躲开,顺带踢了他一脚,捧着杯子走了。
过了没两分钟,她又倒回来,拽着梁端袖子,把人拖到尽头的小天台上,开口第一句话便是:“我觉得柯柔好像变得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她以前骄傲又意气风发,对自己有绝对自信,根本不会在乎别人如何,可是现在——”云雨顿了顿,把刚才的对话简单地说了说,最后叹了口气,“那种感觉就像自己倒霉,恨不得别人也倒霉一样。”
梁端手指在石面上敲了敲:“也许遇上了什么事情,心情很差,我以前读书的时候遇到过那种事,自己的书放在图书馆的书柜里被撬锁偷了,恨不得别人也跟着遭灾,生气的时候或多或少生出过邪恶的念头,不过有的人仅仅想一想,有的人发泄出来,并且做了,性质是不同的。”
云雨很沮丧:“我问过她,但她什么也没和我说。照你这么说,这些想法我全都没有过,书被偷了大概就……再买一本?可能以前比较顺吧……”
话还没说完,梁端目光扫了过来,略带考究。
被他盯得发麻,云雨以为说错话,立刻特认真地改口:“……所以我觉得我的人生还不算完整,很多事情没有经历十分遗憾。”
梁端伸手,给她弹了个脑崩儿:“少贫嘴。”
云雨趴在栏杆上,呵呵笑:“老实说,这里算不上享受生活般的好,但至少也没那么糟糕吧。如果是我,即便有所经历,我也不愿意把痛苦加诸在别人身上,因为我知道那样多难,看别人往坑里跳,我一点也不开心。”
梁端逗她:“你们这塑料姐妹花还没拆?”
云雨不满:“你才塑料!”
梁端又问:“那你会因此讨厌她么?”
云雨摇头:“我只是不太赞同,但我能理解她,如果一个人连爱恨发泄的权利都没有,不是更可悲么?只要不伤害别人,随她去吧。”
顶多也就是口嗨而已。
梁端微微一笑:“你倒是伟光正。”
“不,”云雨大声反驳,可真要辩解,又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嘟嘟囔囔,“经历又不能复刻,我和柯柔的人生截然不同,我不好评价。”她呵出一口气,渐渐将笑容敛起,语气随之中肯,“……我能感觉,我们不是一路人,但她真的是我见过,最努力的人,我希望她能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