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等到走出河内国际机场,又轮到丁之童叹为观止。
扑面而来的是中南半岛的滚滚热làng,虽然纬度其实跟香港差不多,但空调设定的温度远没有那么变态冷,半开放式的环境也更多。甘扬对此地熟门熟路,换了手机卡,在zingchat上发信息给司机,很快接上头,带着他们上了一辆普拉多进城。
遥望远处新城区灯光斑斓的大厦,车子穿过颓败的市井,喧闹的街道,还有路边摆摊的三轮车后面盛宴一般的热带水果,那种反差感十足的赛伯朋克。即使夜已经深了,每个路口仍旧满是呼啸而过的摩托车,黑压压一片飞奔疾驰,叫人觉得既熟悉又陌生。甚至还包括车上在放的歌,听调子是小刚的《huáng昏》,但歌手却是个唱越南语的女声。
司机会几句英文,甘扬也会几句越南话,再靠googletranslate加持,一路给两个初来乍到的人介绍。丁之童知道了这个城市的面积在过去的几年当中扩大几倍,古街区现在的地价是整个越南最贵的,也知道了巴亭郡集中着几乎所有的政府机关和外国使馆,但最叫她印象深刻的还是甘扬不经意的一句话:“我第一次来的时候,这里还不是这样的,只有老城……”
司机问:“是哪一年?”
甘扬回答:“2010。”
那时,霓虹的流光正好扫过车厢,他短暂地望了丁之童一眼。
丁之童也看着他,2010,那年11月,他离开纽约之后就来了这里。本以为他告诉她的已经够多了,结果却发现自己还想知道他的后来的经历,甚至超过了那些与她相关的往事。
车子开到古街区一家酒店门口,三个人办了入住,各自去房间。
这一次,是丁之童先发了消息给甘扬,说:有时间吗?我们聊几句。
那边几乎立刻就回过来:露台酒吧见。
酒吧?她存心问。
甘扬回:等我烧点热水,再拿上我的保温杯。
丁之童看着屏幕笑起来,最后还是改了去屋顶泳池,在泳池吧点了两杯果汁等着他。
11月已经是此地的旱季了,气温二十几度,夜风凉慡gān燥。从高处望下去,是旧城区低矮的民居,毫无章法地叠加铺呈,一格格窗口漏出点点温柔的光,跟远处的新区比起来,就像是互相割裂的两个世界。
甘扬是飞速冲了个澡过来的,身上穿着T恤短裤跑鞋,头发带着些许洗发水的味道。
丁之童本来已经想好了要跟他说什么,结果看见他,开口却是问:“在跑步啊?”
甘扬坐下点点头,也看着她问:“你呢,还跑步吗?”
丁之童也点点头,顿了顿才又道:“我还以为,你现在只有时间去健身房了……”
她没提自己已经刷了多少马拉松,但下一句却听见甘扬说:“我第一次马拉松完赛是2013年,在缅甸仰光。”
她莫名被这句话击中,也许只是因为他的这条跑马之路坎坷得异乎寻常,2007到2013,六年时间,从纽约到仰光,谁能想到呢?
也许甘扬也有同感,有那么一会儿,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但结果却看见他在那儿失望地摇头,说:“丁之童,你别告诉我你已经忘记了。”
“忘了什么?”丁之童反问,就还是很受不了这人连名带姓地叫她。
甘扬说:“是你自己要我答应你的。”
“???”她没懂。
“甘扬,有件事,你得向我保证。”他学着她的语气重复,“一定,一定要一直跑下去。”
丁之童一下子就想起来了,那是她还在培训的时候,他们在华尔街那间小服务公寓里,她摸着他的胸肌腹肌说过的话。她笑起来,脸红了,还有些泪意,从没想到这三种感觉会同时出现自己身上。
“真的,”甘扬深呼吸了一次,继续说下去,“那年我从纽约回泉州,就是因为这句话,才又开始跑步的。
2010年的秋天,甘扬做了胃镜,知道自己死不了,回去跟曾俊杰调侃,说从前总是看不上父亲,但其实甘坤亮有一点非常值得他学习,那就是心理素质过硬。
想当年逃亡在外,人家照样活得好好的,被抓的时候身上只剩下几块钱,但还打扮得山青水绿,并且始终保持着丰富的娱乐活动和感情纠葛。
曾俊杰听了即刻会意,拿出手机预约水磨桑拿,要带他去莞式一条龙。
“我说的不是那个……”甘扬拒绝。
曾俊杰只当他不好意思,劝道:“我说你这都两年多没jiāo女朋友了吧?知不知道成年男性三个月不那个什么,睾丸酮水平就会降到跟儿童一样?时间一久,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甘扬笑出来,说:“你哪儿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