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跟着,他手指搭上胸前并不合身的粗麻衣扣,轻轻一扯,苍白的脖颈,和因消瘦而格外突显的锁骨就露了出来。
“我吃了你的饭,喝了你的药,这条命也是你救的。”他扬起脸来,嘴角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眉眼不见弧度。他吸一口气说:“也没什么好报答的,这身子你若不嫌弃,尽管拿去……”
“……”
周牧芸何曾见过这等场面,眼前男子说的每一个字拆开来她都听得懂,组合在一起却让人不明白了。
“我为什么要你的身子?”她不解道。
陆锦然脱衣裳的手即刻顿住,片刻,垂落下来,一抹轻笑划过嘴角,“也对,我这脏乱的身子确实没什么好要的……”
他想了想,黯然道:“那你……可以把我卖了,随便卖哪里都行,牙行、青楼都无所谓,总归这命是你的……”
周牧芸再次搞不懂了,比之前那番话还令人难理解。
难道世间的男子都是这般说话的吗?那可真是太令人头疼了。
“我不要你的身子,也不卖你。”她心头渐渐攀起烦躁,难得的生出怒气,一把抓了炕上的空碗,走了。
自这天起,无人再提“身子”、“买卖”的话,也不提离开,陆锦然就这么住了下来。
他身体渐好,气色也好了些,先前略显粗糙的皮肤有了光泽,整个人有了鲜活气。
待脚伤好了后,他还会不时帮着喂个jī,或者给后院的蔬菜浇浇水。
可两人极少jiāo谈,相处中有股子说不出的怪异。
周牧芸心大觉不出异常,反而觉得这样的日子不错。
她一贯无欲无求,有个人时不时与自己说句话,每日回家有人一同吃饭,已经令她心满意足。
这天她照旧打了柴,换了银钱就往家赶,一入小院,便下意识去寻那道静柔的身影。
谁知却没见着人,没由来觉着心慌,大步往屋里走,然而掀开帘子却也空dàngdàng的,登时心里也空落落了。
这种情况从未有过,好似那人等她归家已是理所应当。
他走了?
一时间,周牧芸心口竟是狠狠揪了两下,她顾不得思考这种感受代表着什么,赶忙出屋要去寻人。
可走得几步,她又顿住,怔怔地站在院中,整个人像一条弃犬,耷拉了肩膀,后知后觉地揉了揉胸口。
往常余晖漫洒小屋时,这处已经弥漫出菜肴的香气,今儿却静得出奇,一片死寂,连同jī鸭也不叫了。
忽然,缓而轻的脚步踏着落叶,点点传来,逐渐打破了这份冷寂。
“你怎么又发呆?”陆锦然拧了拧披散肩头还微湿的头发,绕过几只jī鸭,边走边说。
听到熟悉的声音,周牧芸猛然抬头,蹭地起了身,黑而灰的眼眸里浮上惊喜,转瞬又变成怒意,连脸颊都在隐隐抽动。
她上前一把抓住陆锦然的手腕,冷肃了声音,“你去了哪里?”
陆锦然头一次见她发怒,亦是惊了惊,不过马上又镇定地浅笑道:“我去洗澡了,谁让家里连个浴桶都没有。”语气里竟有几分骄纵和抱怨。
“我都快馊了。”陆锦然微撅起嘴,贴近女人,把白净的脖颈凑到她面前,“呐,不信,你闻!”
在陆锦然差点就要与周牧芸肌肤相贴之际,她慌乱的推开他,眉头紧锁眼神闪躲。
“我不闻,我……我去做饭。”
望着这道逃入灶屋的高大身影,陆锦然难得地笑出了声,“呆子!”
没过两日,灶屋侧边的小茅屋里,便多了一只大大的浴桶。
入了秋,空气中多了几分秋日的慡朗,陆锦然心境逐渐安然平和。
此时,他坐于一方小铜镜前,用指腹缓缓地描着眉。
眼眸早不纯净了,可面庞依旧秀气而漂亮,这是他如今仅拥有的,算不上筹码的东西。
其实他看得出,周牧芸是喜欢他的。偶尔两人视线相触时,那人总会不自在地别开脸,一看就不对劲。
两人每日眼神作乱,但都不愿主动捅破这层窗户纸。
陆锦然不知周牧芸如何看待他,而他则是清楚自己的这副身子有多脏乱,根本配不上心思纯澈的周牧芸。
回想不堪的曾经,若说起初他是被迫的,那后头就是自甘下贱。为了报仇,亦或仅仅为了一口饭,他可以委身于各种不同的女人身下。
然而现如今,让他用这具身子去回应周牧芸给予的真心,他却害怕极了。
倘若再一次失去,他又该怎么办?
陡然间,厚重的脚步声从屋外传来,紧跟着青布帘子被掀开,陆锦然这点自怨自艾的心思瞬间消失,回眸望着靠墙喘息的女人。
“怎么了?”见状陆锦然急切起身说,“出了什么事吗?你不是给山庄送柴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