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弯腰捡起来,徐幻森也跟着凑到了这张纸前。
上面竟然是中文,还是手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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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是我离开南极的日子。
我已经拖了三年,再也没借口拖下去了。一个月前,母亲在电话里哭着问我,是不是要把人生都奉献在这里。我告诉她,这不是奉献,不过是职责。那么多人都在这里呆了十年,甚至二十年,不都过来了吗。母亲说我不一样,我好像是铁了心再也不回城市。然后她哽咽着说,爸爸病了,肺癌末期,你就这么狠心,最后一面都不见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答应她申请岗位变换,尽孝chuáng头。
我要走了,可我还是没有找到惜玉。
我不用跟她告别,因为她一直都住在我心里,哪里也不会去。
第一次见到她,我就想着这姑娘真特别,明明个子小小的,却有无穷的气势。她从窗户翻进医疗室,盯着我打量一番,嘴里还啃着苹果,劈头盖脸问,你就是新来的医生?所有人都说你好帅,不过如此嘛。
我没有生气,我觉得她很有意思。遇见比我有意思的人,我一向很宽容。
惜玉很厉害,不仅是通信工程博士,还拿到过NSF的奖学金,作为外国人,拿美国人的奖学金,就很不简单了。
惜玉有次凑过来,突然说,你擦了什么香水,真好闻。我疑惑,说没有啊。她笑着说,不可能你把手伸过来,给我闻一下。我照做,把手伸了过去,结果她直接亲在了我的手心。
我惊讶地僵住了,她看着我眼睛亮亮的。
我只能说,那一刻,我的心乱了。
我们去南极盆地,惜玉检查完仪器,过来坐在我身边,指着万里无云的蓝天说,看,彩虹。
世界在那一刻变得好静,静到我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我就想,婚姻虽然一地jī毛,但惜玉是这么好的姑娘,我想跟她赌一把。
那次越冬,惜玉陪着我熬过来最黑最寒的极夜,接下来,只要等船来了,过完国庆节,我们就可以回内陆了。我有许多计划,都没有对惜玉说,其中最想做的,就是带她去看伊瓜苏大瀑布,看瀑布上的彩虹。
阿根廷科考站的朋友告诉我,相爱的人一起去看了伊瓜苏大瀑布,在这世上就再也不会走散。
但上面来了消息,我不能回去了,因为本来要换我的队医突发意外来不了,我只能顶替,又是暗无天日的一年。
我送惜玉上飞机,她很开心,我不想表现得失落或者伤心,破坏她的好心情。
惜玉问我,想要什么,夏天回来时,她带给我。
我想了想,摇摇头,告诉她,只要你平安归来就好。
我一直在懊悔,如果那天我qiáng行挽留她,让她不要去,是不是我们的结局就会不一样?
三级风bào预警,连卡特车都难以开动了。惜玉却为了能修好通讯设备,以身涉险,冲进了bào风雪里。
卡特车咆哮着,风和雪也咆哮着,只有惜玉最镇静,完成了她的使命。
一起回来的队友描述意外发生的情形,每每有那个场合,我都回避了。
南极冰缝里,海冰之下,替我容纳了惜玉。
我向组织请假,偷偷去了离惜玉发生意外最近的海岸线,甚至徒步跨上了一块浮冰,那冰上有只正要下水的企鹅。它好像被我打断了行动,扑棱着鳍,有些警惕地看我。
我却傻傻地问它,你见过惜玉吗?
你如果见过她,就叫一声吧。企鹅盯着我,真得叫了一声。
我一直在医别人,结果却连自己都医不了。
最后悔的是我还没有问过惜玉,愿不愿意做我的女朋友,愿不愿意嫁给我。
我觉得总该有人记得我和她的事情,否则,这一切不就会随着我俩消失,那就都消失了吗?
南极的风,是她陪我chuī的,我怎么都不会忘记,
风,替我吻吻这片土地,吻吻在这里长眠的,我的爱人。
Ming于203x.12.7/
一段尘封在这荒芜冰原里的深沉爱恋,竟是这样,无意的,震颤的,在他们面前呈现。
齐情握着这张信,觉得沉重无比。
他低低喊了声徐幻森的名字,然后从那信上仰起脸,流了满脸的泪。
第75章
114.
回到科考站,齐情一直神色郁郁。徐幻森几次想同他搭话,齐情都回避了,径自躲进房间,直到摄制组开会时才现身。
拍摄内容是一早就定好的,嘉宾们分队,从科考站出发,看谁能最先到达南极点。肯定有剧本,会尽量把容易擦出火花、引起话题度的嘉宾成员组成搭档。组队完再分配一小队专业人士跟随,以防意外发生时能第一时间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