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有一次中途醒来,邢望海背对他站在窗前,愣愣地在看着什么,隔了一会儿,倏地蹲下,痛苦地捂紧耳朵,好像有无数虫豸在啃食他的神经末梢,要在他的毛孔深处寄生,从而扭曲得不成样子。
他吓呆了,叫了几声他的名字,可邢望海毫无反应。不知过了多久,邢望海才恢复过来,在月光的映衬下,重新爬上了chuáng。杨鸥目瞪口呆,等到邢望海再次睡熟了,才敢靠近。他轻呼他的名字,邢望海闭着眼,呼吸均匀,只是将一只手臂搭过来,滚烫地挨着他的胸膛,月光寂静冰冷,沿着肌肉起伏,锁住了这份滚烫。
一觉醒来,他望着身边毫发无损的邢望海,彷佛昨夜只是一场错觉,便打消了追根究底的念头。
“你在看什么?”
邢望海热气腾腾地站在他面前,挡住视线。
“发呆发呆。”
杨鸥立时起身,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最近怎么样?”杨鸥问,“累不累?”
邢望海撇撇嘴,“鸥哥,不累不累,你都问我好多遍了。”
“好好,我不问了。”
杨鸥抱住他,闻到cháo湿温暖的气息,这一刻,他们又再度栖息在了同一颗星球。
他想,自己不该风声鹤唳,被须旭区区几句话就扰乱思路,无端滋生怀疑。他下定决心等他,无论坦白与否,都不是他跟他在一起的必要条件。他宁可被邢望海的危险豢养,也不愿意遵从这世间所谓正确的法则。
他们在一起,就是唯一真理。
第82章
121.
剧组并没有因为圣诞节的气氛而停摆,邢望海百无聊赖,在房间里赤脚转了一圈。角落里堆着粉丝送的还未拆封的礼物,敞开的衣柜里挂着杨鸥熨得平整的衬衣,桌上有一架单反,杨鸥有闲心时,会摆弄几下。
邢望海端起相机,浏览了下内容。大部分是景,偶尔几张人物抓拍,对象清一色是剧组的工作人员,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想了想,找出三脚架,架稳相机,然后坐进chuáng铺。他摆了几个姿势,拍下后检阅,觉得不太满意,最后gān脆卧着,单手撑住脑袋,眼神慵懒,还带点儿勾引。他从没有对外透露过这种气质,这才察觉,原来自己是座休眠火山,爆发时也会惊人。
昨天,他其实一早就到了,见到杨鸥的第一面,并不是在酒店。他偷偷藏匿起面孔,隐在粉丝群里,观察杨鸥。
杨鸥的目光偶尔会扫到他这片来,邢望海心里就会升起一种奇怪的紧张。他担心他认出他,他又希望他能认出他。这种矛盾的心情致使他尾随着杨鸥,去到舞厅。
他在落日余晖中看见杨鸥同须旭对峙。
他离得较远,听不清楚他俩在争论什么,但他清楚地看见须旭扯掉了项链。不仅杨鸥被激怒了,他也是。他几乎有种冲动,上前去,将须旭掀翻在地,夺回戒指。他开始在脑海里幻想,怎样处决须旭,最好拳拳到肉,揍得他满地找牙,鲜血溅在地板、玻璃上,像滑腻的青苔,慢慢生根,最后腐蚀。
须旭倒了下去,丑陋地匍匐在杨鸥脚底。他愣了一下,骤然升起更深的嫉妒,竟然有一瞬,他希望伏在杨鸥身边的人是自己,须旭的面孔,应该替换成自己。意识到这一瞬,他感到惶恐尴尬,同时还有恼怒。他这是怎么了?为何会有这种联想?
他恍惚地逃跑,可脑海里的画面不曾中断。他高高奉上自己,像一种祭祀行为般,虔诚地、痴迷地、尊崇地将自己剥光端给杨鸥,前所未有的卑躬屈膝,却前所未有的心满意足。
他感到毛骨悚然,急着将涌出来的混乱往匣子里按,不允许真正的自己跑出来,重新戴好面具。
拍完照,邢望海躺在chuáng上放空。
他隐隐地开始疼起来,疼痛就是这样,没有章法,携着耳鸣和头昏,撞得他喘不上气,手脚麻痹。
现在光靠服药,已经不能抑制住疼痛了。叶岭建议他去洛杉矶住院,那里有世界上最密不透风的豪华疗养院,可以收容他这种有药瘾却需要身份保密的患者。
他去偷偷查过,自己落到这步境地和邢蕴的死到底有没有关系。上周,他终于得到结论:不出所料,他遗传了他的怪病。发病症状像得了脑瘤,脑袋嗡嗡地疼,又有点儿像渐冻症患者,会突然失去行动能力,四肢僵硬,没有力量,更为严重的是,继续病下去,他会失忆,逐渐丧失成年人的控制力,对常识和道德都不再敏感。在医学上,他这样的病被归类为疑难杂症,没有治愈办法,只能靠保守治疗,挨一天是一天。
他问医生,自己这样还有几年。
医生回复他,具体到几年不清楚,可如果不持续治疗,就会毫无希望。他这一辈子也休想摆脱药物了,那些会让他成瘾性的药,副作用qiáng烈,令他呕吐,神智不清,发高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