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已枯萎的花,不可能再枯萎下去。只是它能够保留住先前的艳色,着实令人惊叹。
皇后将那gān芒花抓起来瞧了瞧,“咦”了声道:“果真是稀奇。但究竟是不是真的永不凋谢,还得过段时日看看方知晓。”
皇上的眼色只在那捧gān花上掠过一眼,便道:“那么便将此花插在宫中,过些时日再去瞧瞧。渐苏,想不到你去浈幽才不到两年时间,已对浈幽民情有如此了解。”皇上加重“如此了解”这四个字。一句话中若有字眼被咬重,这几个字和明面上表达的含义,就有大大出入。
兰渐苏不慌不忙,作揖答谢,他依旧是不行大礼。兰渐苏坐回位置后,夙隐忧低声在他耳旁问:“什么不谢花、gān芒花,我都没听说过,你怎么知道?”
兰渐苏“嘘”了声:“我回去再和你说。”
什么不谢花、gān芒花,自是子虚乌有杜撰的。皇上能杜撰一个不谢花出来,他自然也能杜撰一个gān芒花出来。兰渐苏不信皇上还能亲自到浈幽去查个究竟。
而这制作出来的不谢花,不过是兰渐苏前世和人学的做gān花的手艺。无论过段时日究竟gān芒花是否会因为制作问题出错而凋谢,兰渐苏都在今日为他的父王赢得片日的安宁。总算夙隐忧不用去给夭折的公主做鬼新郎。
皇上想再找个人开刀,已经不好意思再找浈献王。他鹰似的目光扫过文武百官的身,令文武百官王公贵族一口凉气高高悬起,如被放置在砧板上的鱼肉,承受住他眼光一刀又一刀的宰割。
他随意喊了一个人:“李庆。”
此名一出,兰渐苏同工部尚书李庆,一起心脏猛蹦两下。李庆的儿子,便是李星稀。
兰渐苏前一瞬救了夙隐忧,这一瞬又要如何救李星稀?
皇上道:“听闻你年少时琴技超群,素有小周郎之称。即便是喝醉了,但凡他人弹错一个曲音,你也能指出来。朕对你的琴艺,是慕名已久,也感兴趣已久。何不趁着今日,大家都高兴,给朕展示一下你的琴技?”
李庆抖得身上的官服连起波làng,颤颤道:“微……微臣……”他甚至不知道下面该接什么话。是领命,还是承蒙高抬。
兰渐苏心说完蛋。反正弹古琴,他是不会。眼下,总不至于请翊王将他家中的钢琴抬来。那就着实过于装bī,可能到皇上都要愤怒的地步。
他也没去抬搬钢琴的机会。
几名婢女已将一张镶花雕雀的古琴抬搬上来,摆在李庆身旁。
皇上仰仰头道:“朕啊,是许久没听过阳chūn白雪的曲子了。李爱卿,朕这双耳朵,今日要叫你洗一洗。弹吧。”
皇上话里有话。言下之意,李庆若琴技并不如传说那般好,犯的便是欺君之罪。不把皇帝的耳朵洗好,洗残了,那便是犯上的罪。而李庆早年琴艺虽然超群,毕竟年过已久,忽然要拨弦奏曲一首,怎又可能弹出如仙之音?
皇上刁难他,刁难得特别明显。
李庆两只手抱拱在一起,仍在抖:“微臣……”
兰渐苏心想不成。皇上再这么下去,大沣的贤臣要被他嚯嚯光。他必须站出来,阻止皇上对李庆的迫害,推几个jian臣让皇上发泄。
兰渐苏站起来。
兰渐苏又站起来。
百官瞪了瞪眼。
连太子也出声提醒:“兰渐苏,你又做什么?李庆的事你也管么?”
上一件事他管去了,是因为浈献王。浈献王与他现在是父子,他管去了还情有可原。这一件事他再管去了,岂不证实他是存心要和皇上作对?
这个时候,一个清凉柔转的女声,猛不丁飞入:“这琴瞧着好,儿臣喜欢,让儿臣来弹奏一曲吧。”
说此话的人是旻文公主。
旻文公主居然愿意弹奏一曲。这件事传言出去,得是个比新蒸大馒头还热乎的新闻。要知晓,旻文公主自过了十岁,在公共场合就没做过这么正常的事。
皇上眼睛瞬间被烛火映出亮辉,把李庆给登时忘到天边去。他欣喜道:“孝姝,你愿弹奏一曲?那好,那太好了。朕还从未听过你拨弦奏乐。”
恰如馅饼从天降,皇上喜出望外,命人将那花雀琴擦得再亮一点。
旻文公主欠了欠身,来到花雀琴前,端庄入座。
兰渐苏重新入座,仔细望着旻文公主,眉间掠过一丝不详的神色。
旻文公主素手抬起,十管雪白的手指抚上琴弦,轻轻拨动。
和她手腕动作一般柔和温雅的曲子,从弦间流出,缠成条条乐丝,被风chuī扬在大殿内。
“父皇,今夜盛宴,儿臣有许多话要与你说。”旻文公主边弹曲子,边道。她的眉间似殿外的飞雪一般冷,音也飞转凉下,“大沣自建朝以来,辈出贤君名臣,载于史册,青史流传。先祖皇帝兢兢业业数十年,终是稳固了大沣的基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