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渐苏打了个大呵欠,面对老太监这不讨喜的妖怪似的相貌,提不出半点好脸色。他闪开老太监直接上马车,靠在车内厢壁上,打算一觉睡过去。
老太监撇撇嘴,冷哼一声,也上了马车,催赶还歇着的车夫道:“还愣着做什么?回京啊。”
一路颠簸,马车行的都是崎岖的路。兰渐苏压根睡不着。张眼又是老太监那张老脸,看得心情烦闷。
回京城的路太远了,不说话,闷也闷得紧。
兰渐苏于是问:“田冯呢?太——皇上身边跟着的狗不该是田冯么?他人哪去了?”他没思念田冯的意思,纯粹是好奇。
兰渐苏的话并不好听,言下之意指老太监也是皇上身边的一条狗。可老太监这类话已经听惯,也有非常清晰的自我认知,便没抓着字眼生气。
只是,他脸色忽然鄙夷起来,仿佛是因为听到“田冯”这两个字。他连着冷笑三声,似夸又不是夸地说:“田大人他智勇双全,文韬武略,胆识过人。如此奇才,怎能屈居在朝中为臣?皇上为了却他想为国效忠、做出一番功绩的心愿,派他去抵御南国倭贼了。”
兰渐苏吃了个惊。
田冯想做内阁大臣想得快疯了,没想到兰崇琰居然派他去南边打仗。
兰崇琰真有本事。兰渐苏在心里说。
机关算尽的田冯,居然会在他亲手扶起来的兰崇琰这里跌倒。
当初兰崇琰回京以后,田冯便拥护他登基为帝。突然遭受背叛的清和妃,还未反应过局势动变之实,就让田冯以“企图谋害皇上”的罪名,赐了一杯毒酒。
她给先后端过一杯毒酒,最终自己也死于一杯毒酒,也算是因果循环,终有其报。
田冯助兰崇琰继位,替他扫清朝中绝大多数的阻碍,还给他报了私仇。其功之大,顶掉沈评绿当个丞相绰绰有余。
谁知当他以为能完全掌控兰崇琰这个“胸无点墨”的小皇帝时,便被兰崇琰当头一击。
他在朝中bī兰崇琰予他重职,口口声声说是想为大沣做出一番功绩。
不想,兰崇琰过河拆桥的速度,比他铲除异党的速度还快。便即顺水推舟,命他领兵出去打仗,好好为大沣“做出一番功绩”。
田冯大为震怒,要反。可朝上竟无一人帮护他。
田冯懵了,田冯傻了。
他怎会知道,兰崇琰在他得意忘形的那段日子里,已在朝中迅速建立属于自己的亲信机构,而那些倾于田冯的党羽,亦接连受到兰崇琰的打压和警告。
田冯的集团在朝中尚未扎实地建立起来,就被兰崇琰打得神形俱散。
田冯那心眼子,在朝中能搅点风云出来,到军中唯有吃瘪的份。况且,军中亦不可能没有兰崇琰的眼线。
想在朝廷里只手遮天、呼风唤雨的梦,田冯只得揣到沙场上,叫铁蹄踏碎。
*
到京城,已过五日。
兰渐苏的神思逐渐从极乐巅上收回来,认清他回到京城的这个事实。
京城的景还和以往一样,不起什么变化。城北新建了两座高阁,东郊荒地正在新起一座宝宫。城里城外,热热闹闹。穿银甲的守将围了一圈在城门外,城墙上的旗帜换上新的年号——元慑。
因看的人心境不同,分明枣泥味儿还是从前的枣泥味儿、鼓楼还是从前的鼓楼,兰渐苏却总觉得,这个地方,没有从前好看、亲切。
自然他的感觉,也并不全出于心境,尚有一部分现实所致。听闻京城的房价,一年内涨了三分之一。
兰渐苏以为他回京以后,就要被关进大牢。毕竟身上还挂着“朝廷反贼”这个枷锁,这个牢不去坐,也说不过去。
在马车上的时候,他已做好充分的热身运动,想来在雾气重重的极乐巅上所练出来的体质,已能应对牢里的湿气。而那每日以素馒头度日练出来的胃,定能容纳牢中馊饭。他心中有充分的信心能战胜地牢yīn景。
下马车以后,眼前却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宅子。
兰渐苏傻了傻眼,转身问老太监:“这什么地方?”
老太监答非所问:“二爷请先歇息吧,奴才等告退。”
兰渐苏喊了老太监两声,他们却跟没听见似,匆匆转身离去。将大门关锁上。
宅子很大,三进三出的格局。有一片大花园,花园里一面能泛舟小游的湖泊。
宅子里已置有家丁、婢子、婆子。只是他们都只埋头gān自己的活儿,兰渐苏问他们什么,他们都不说。
兰崇琰搞什么鬼?
兰渐苏愈发不懂兰崇琰究竟想做什么。到底是要杀他,要bī他当走狗,还是要好好折磨他?
如何都猜想不透兰崇琰的心思,兰渐苏随便推了一间房的房门进去,倒头躺在chuáng上,疲惫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