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外头的下人走路来时也不出个声,倏然的敲门声将兰渐苏的困意敲掉了一半。

  兰渐苏打开门。

  下人:“大人。”

  兰渐苏沉着张睡眠不足的丧气脸:“大人这称呼听着,不知为何,怪不自在。”

  “公爷?”

  兰渐苏眼角一跳。

  下人迟疑地:“……老爷?”

  “……”兰渐苏揉了下眉头,“你还是叫回大人吧。什么事?”

  下人道:“丞相来了。”

  顿了下,兰渐苏说:“快请他进来。”

  “他不愿进来。”

  “不愿进来?”

  “请了三四回,便是不愿进来。”

  沈评绿一定是闹脾气了。依兰渐苏对沈评绿过往的了解,他很快下定这个结论。

  在走出房门的时候,兰渐苏已思考起,沈评绿这次是在闹什么脾气?

  退去官服,换了身青衫的沈评绿站在大门口,脸上略显着急的表情,见到兰渐苏出来,立即藏回去,摆出从容的模样。

  兰渐苏和沈评绿很长时间没见面,具体多长时间,他也数不过来。回想起来,没见面的这段日子里,他整个人生经历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沈评绿比之前瘦了,面容长得更好看了些。以往眉宇间颇bī人的锐气略有消减,仿佛世界在他眼中温和许多,又仿佛是世界眼中的他温和了许多。

  “相爷。”兰渐苏喊了他一声,来到他面前,“为何宁可在门外站着,也不愿进门?”

  沈评绿侧过头,笑得好似十分淡然洒脱,轻飘飘道:“一年多来,你全无音讯,一封信也没写来,我还以为,你已不想再见到我了。”

  兰渐苏一路过来,不断想沈评绿出于什么原因闹脾气。是因为今日早朝过后他只顾烦闷,忘记留下来跟相爷打个招呼?还是进京后抽不出身前去拜访,令他内心不快?

  苦思冥想,均找不到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想不到原来相爷这个脾气,从一年多前便开始酝酿了。

  兰渐苏愧疚之色浮上面庞,满怀歉意道:“是渐苏薄情,出去这么久都忘了给丞相写信。丞相怪罪在下,是应当的。”

  沈评绿脸上的颜色舒展开了点,仍“假惺惺”地:“二爷贵人事忙,本相又怎能怪罪呢?”

  兰渐苏认真地给他赔不是:“沈大人,是我错了。您请进来,我请您喝杯酒,全当给您赔罪。”

  这四请五请的,总算是让沈评绿满心喜悦地踏进麟钦公府的大门。

  请酒这桩事,口头一说总说得轻巧,将人请进府,真要翻壶酒出来,不知上哪翻去。他才刚“迁居”到此第二日,走个回房间的路尚且会迷路,上哪找酒窖去?

  兰渐苏找来下人询问。下人说府上好酒没有,煮饭用的米酒倒是有几两,问二位大人享用不享用?

  沈评绿笑着挖苦兰渐苏道:“二爷说要请人喝酒,怎么府上连坛酒都拿不出来?”

  兰渐苏只得掏出银子来,让下人出去买两坛好酒。下人掂量掂量手里的银子,脸色很是不屑。奈何他是下人,不屑不能过分地溢于言表。压抑着那份显然拿不到多少跑腿费的不屑,下人嘴角撇成奇怪僵硬的弧度:“爷,帝京不比别处,酒价,贵。”

  兰渐苏再翻出二两银子扔过去。

  下人揣好银子,大摇大摆出去买酒了。

  兰渐苏上回见到这般拽的下人,还是在浈幽的王府。

  请人坐上垫了上好软垫的炕,兰渐苏给沈评绿倒了杯茶:“相爷,在酒来之前,委屈您先喝喝这又酸又苦的茶了。”

  沈评绿抿了口茶,咂嘴道:“二爷你太不识好货了。”

  兰渐苏端着一杯茶手里摇晃:“我确实不太会识货,不过这话怎么说?”

  沈评绿道:“此茶乃东山上等尖蕊茶,因炒青比一般茶叶困难,过程繁琐,是以东山五年方产一次。价格奇高,万分难买。二爷府上能有这样的茶叶,却浑然不知,简直是——”

  “bào殄天物。”兰渐苏接上他没说出来的话。

  沈评绿瞧着他的脸,笑得十分有趣。端起茶来又喝了一口。

  他兰渐苏确实不识货。还以为兰崇琰为了折磨他,故意放些又酸又苦的次等茶叶在这里,怎知这茶竟是千金难买的好货?他喝不出来,也不明白这么难喝的茶,为什么如此昂贵。可这问题问出来太肤浅了,就像猫屎咖啡他觉得跟土汁酿出来似的难喝,而有人甘之如饴。

  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问题是,兰崇琰不是恨他、恶他吗?为什么给他的府邸中,放着这么好的茶?

  “太子——”兰渐苏脱口讲出这两个字后,噎了下,道,“皇上大量,赐了这等好茶给我,我却全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