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宫里,太监将兰渐苏拦在殿门外,不让进。
兰渐苏道:“此事紧急,我非见皇上不可,劳公公再通报。”
太监垂目看了一眼兰渐苏手中奏折,道:“皇上知到兰大人会来,已吩咐了奴才。皇上让奴才见到兰大人时便告诉大人,南边那里,圣上已下令退兵。南方将士,早在班师回朝的路上。兰大人不必觐见,这就请回吧。”
兰渐苏听了这话,松下口气,揣回奏章,随即,另一股不舒服又泛上来。皇上既有意退兵,那给沈评绿的这二十杖子,分明是故意的了。
“那我更要见皇上。”兰渐苏听不懂人话似的,“皇上几时方便?我就坐这里等。”说着想去拖把椅子过来坐。
他不是想见自己与沈评绿划清界限么?今日就和他说清楚,接下去的日子,他可以少与沈评绿来往,但他兰崇琰休将个人恩怨施加在无辜者身上。
三四个太监面泛难色地涌过来,将兰渐苏团团围住。
“兰大人,不要叫奴才为难了。皇上这两日身体不便,您怎么等,他都不会出来的。兰大人有何要事,两日后再来吧。”
太监的反应不像在敷衍说谎,虽不知晓兰崇琰究竟哪里不便,不便到两天不能见人,但兰渐苏没留下来刨根问底làng费时间,想想还是离了宫。待两日后再来,太监总没拦他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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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渐苏徒步走在回府路上。短短路途,乘马车太费银子,原想搭个轿子,但看抬轿的汉子个个又老又瘦,让他们扛在肩上,心底格外不踏实,于是徒步走回府。
路上遇到huáng毛未长全的小孩鬼正在踢蹴鞠,兰渐苏问道:“你是哪个坟头跑出来的小鬼?不好好等投胎,出来乱跑什么?”
那小鬼给兰渐苏吐舌做了个大鬼脸,蹴鞠在脚上翻来颠去,道:“你知道什么?我是得了鬼差令的钦差大人,此次要来接一个贵人。”他掐手指算道,“虽说离那位贵人故去还有些时日,但我先出来熟悉熟悉路,到时候好赶得及去候着。”
许久没去死一死,兰渐苏未知,地府而今做得这般人性化。人要死了,还得派个小孩来领路。他先前没这个待遇,可能是当时地府服务设计做得不够全面,也可能是他不够“贵”。
近来听闻京城首富久卧病榻,怕是过些时日,便不行了,这小鬼,或许是来接他的。
那小孩鬼自顾踢玩脚上的蹴鞠,一脚踢去,系三条红穗子的蹴鞠,越滚越远,从兰渐苏身旁滚过。
兰渐苏的目光追着那个蹴鞠去,脚步也跟过去,弯腰要帮小鬼捡回蹴鞠。忽一辆马车从转角巷口驶进来,车轮将那颗圆滚滚的蹴鞠轧住。
兰渐苏“哎哎”喊了两声,叫停车夫,手抓着蹴鞠,将它从车轱辘底拔出来。蹴鞠被压坏了,兰渐苏无奈地咂嘴。回头要将蹴鞠还给小孩鬼,那小孩鬼却已然消失不见。
一侍从掀开车帘,霍然从马车上跳下来:“什么人胆敢在此处拦路?”
话先不客气地嚷完,站定之后,看清兰渐苏身上所穿官服,侍从凶狞的面目陡收敛住,张狂气焰蔫回去不是,持续释放也不是,一时无所适从。
温和的男声从马车厢里传出:“钊五,发生什么事了?”
被称作“钊五”的侍从不知所措地打量了兰渐苏两眼,走到马车旁,低声道:“王爷,是位……好像是位大人,但那官服,奴才曾经没见过。”
“天宣上卿”是兰崇琰登基后设立的官职,具体gān嘛的,说不清楚,只知官位很大,与丞相堪称不相上下。自设立以来,这职位一直空缺,直到兰渐苏入宫才填补上。官服虽是很明显的大沣特色,但上头的花纹刺绣,却独具一格。
车上男子闻言奇怪,一只垂着釉蓝宽袖的手,掀起车帘,探出头。
兰渐苏手里抓着被车轱辘压瘪的蹴鞠,陡然地怔住。确认自己所看非眼花,不敢相信地唤道:“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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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王府经久未有人居,却没一丝荒凉气息。推门进去,府上下人有序地前后忙活,好似王府的主人一直居住在此处。
在花园的石桌上摆了两盘瓜果、一壶美酒,翊王颇丰润起来的手,提起酒壶,给兰渐苏斟了一杯酒。
兰渐苏接酒道谢,啜了口后,道:“王爷,我听人说,你半年前请旨送先太后的遗物回滇南故乡,还以为,你不会再回京都。”
翊王本就极厌恶纷乱的朝局,回乡后能从此遗世独立,悠然自得,不失为一件美事。单瞧他这丰润不少的身形,便知在滇南过得可比在京都快活多。
可他竟再次回到京都,委实令人疑惑。需知这位王爷,进京容易,若要再出京,兴许再也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