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意我也要和他在一起,”沈邪手指屈着摩擦在方向盘上,口吻很轻却异常坚定:“这种举动在爸妈眼里是不懂事也好,还是绝不容许被接受的也罢,这一回我就任性下了。”
毕竟人的一生中,能让自己在最应该成熟的年龄里不顾一切任性的也就那么几回,何况这场任性于沈邪来说,已经是无法越弃……
他从来没像现在这样一般坚定,告诉自己无论怎么样,也一定要认认真真把这件事做完做满意。
蒋易一直平稳着声线把这几年发生的事全部说给了二老,间途曾不止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沈邪真传,否则为什么会东一点西一点的省略了那么多内容,甚至省略到他自己在很多细节之处或者是于他来说很重要,于他们来说的确没什么必要的部分。
比如丽姐不管不顾扔下他,跟着外乡男人远走高飞的草/bī事。
说完时,蒋易只感觉整个人口gān舌燥,缄默着端起沈悦清给他们泡的茶,闷头作开水喝了整整半杯。
“是我和你外公对不起她。”贺娉说着说着又一连滚下一串泪,起身上前去轻轻握住了蒋易有些冰凉的双手,看着他:“这些年你跟着她也多有受累了。”
“无所谓了,都是过去事,说这么多gān嘛,”蒋易拿开贺娉的手:“既然你们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们了,那麻烦你们怎么来的怎么回去好么?”
这话一出,贺娉又是一阵无言泪,仿佛她真的要在这验证一下,女人就是水做的。
倒是旁边一直沉默不语,颔首低眉不知道垂了多少眼泪,却不愿弄出一丁点声响让在场另两人察觉的文千凡不动声色擦了一把眼睛。
“这事不能不管,”文千凡一双浊眼满含晶莹,有些老气横秋的语气里透着与生俱来的不容置疑:“我要把你娘儿俩接回B市。”
这么多年,再多的苦,女儿外孙儿也吃够了,单凭这一点,还有什么敌对,还有什么倔qiáng,还有什么骄傲不能放一边呢……
文千凡几十年来,第一次让无边无际的痛悔紧紧包裹住了身躯。
“小易,”贺娉听到几年中第一次就与女儿倔qiáng战率先低头的丈夫总算松口了,眼泪又是一波接一波的望着蒋易:“给我和你外公一个赎罪的机会。”
蒋易仰头深深呼出一口气,眼神冰冷着看向文千凡,冷笑一声:“这是新年第一美梦?”
贺娉闷声拭着泪不说话,要开口说话时,让缓缓起身的文千凡先接过话头了,只见他深深盯着蒋易道:“我只是想用实际行动告诉我女儿一声,我认输,我错了。”
蒋易停了很久没说话,眼尾垂下两滴泪,唇角兀自勾了一下,那个谁和谁十几年的战役,某某赢了……
虽然代价惨重。
“我不想多说别的,”蒋易走到门口停住,过了很久才又狠狠吐出口气,低声开口:“外公外婆去看看你们的女儿吧。”
卧室里的丽姐絮絮念念低语唱着一句不成一句的童谣,整个人望向窗户外的神情格外安静,格外认真,认真到甚至自己多年未曾见过一面的父母走进来时,也并未察觉半分。
嘴里仍是只有她自己能听明白,或者说能理解的童谣。
贺娉看到女儿一瞬间,整个人几乎哭得晕厥过去,再没半分力气走上前,只能扶着门框掩面而泣。
只见文千凡在书桌上拿了一张白纸和一支笔,慢慢走上去,将笔放在文丽手中。
文丽从独我的状态中收回神来,定定看着文千凡,一脸迷茫,好在没有过激行为,似乎比以往的任何一次犯疯病时还要安静。
文千凡对她温和一笑,握着女儿拿笔的手在白纸上巍巍颤颤写了两个字:爸爸,然后像小时候教她伊伊学牙那样轻声念:“爸爸。”
文丽还是无法理解,仍旧疑惑盯着文千凡。
文千凡老树皮一样的大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含笑着轻声责备道:“这么简单也不会么,真是笨死了,爸爸再教你一回,跟着我念,”他清清嗓子,又温声念了一遍:“爸——爸——”
文丽盯着他,表情有一秒钟的抗拒,像是要爆发出高亢情绪。
文千凡含笑看着她。
文丽垂下头来在纸上认认真真看了好久,轻轻跟着念:“爸——爸——”
贺娉登时泪崩,拖着沉重的步伐冲上前,一把抱住丈夫女儿,哭声里含杂着很多说不清的情感。
喜悦,愧疚,亦或是释怀……
十几年的荒唐故事,也是时候要有一个让人满意的结局了。
文千凡垂着泪,伸手紧紧揽住他这一辈子拥有的所有财富。
夜色渐渐暗沉下来,万家灯火在鞭pào声中,在年夜饭里齐齐闪耀,仿佛要将未来能有的一切美好通通在这一晚给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