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汉代的会客堂屋往往呈一个倒“u”型,上首坐主人,两侧坐来宾。

  上首是留给曹操的位置,他肯定是不能坐的。

  如今郑平那边已坐满席位,而司马懿这边虽然只有两个人,却是一对夫妻,他一个陌生人坐过去算怎么回事?

  一时之间,刘备竟产生一种自己被多余的错觉。

  但他的心智异于常人,陷入此尴尬的境地,怡然不惧,索性就地而席。

  他正打算随口扯个话题,活跃一下氛围,就见郑平突然将视线转向他,不疾不徐地道:“将军还是坐在席上为好……”

  刘备道:“无妨,何处不为席?”

  他说得畅意而慡直,却得到郑平意味不明的眼神:

  “方才二公子进门时,恰好在门边吐了一遭,虽已被人草草清理过,但终究还是……”

  突然感觉自己膝下有味的刘备:……

  第54章狂士楚歌

  若是其他人,在知道自己坐在一团刚被人吐过的地上,与呕吐物咫尺相隔的时候,怎么着也会心神大震,满脑子被呕吐物的信息占据,膝下如坐针毡。

  然而,刘备作为枭雄的素养让他很快从不适中走出,迅速找准其中的关键信息。

  他关切地问道:“祢处士说得可是司空府二公子?莫非二公子身体不适?”

  他不似旁人将注意力集中在“坐在吐过的地方”上,反从短短一瞬间抓住另外的重点,结合司空府的怪异察觉真相,既合适地表达了自己的关心,进一步探听确认情报,又化被动为主动,将自己座位的尴尬化于无形。

  只这么一句话,端坐着看好戏的司马懿便知晓刘备绝非寻常人人,目光中多了分隐晦的探究。

  坐在隔壁的曹操亦惊讶于刘备的反应——以往刘备给他的印象偏向温仁、义德、坦dàng,虽也算是聪明人,但于大局观与谋略上并无特别突出的地方。

  可刚才的刘备,所表现出的敏锐、心性与他过去的认知有极大的不同。

  刘备并不知道隔壁有个曹操在窃听,更不知道他刚才的表现已让曹操升起了少许疑心。

  他仍坐在原来的位置,等郑平替他解惑。

  郑平却只是露出惊讶之色:“将军竟然不知?”

  刘备心中一突,脸上的关切更深:“祢处士指的是……?”

  郑平蓦然闭口,取过侍女奉上的蜜水啜饮:“客不言主,还是等司空告诉将军吧。”

  刚被挑起了疑问,正是探索欲最qiáng的时候,就被突然打断,刘备仿佛吞了个水囊,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他素来是个爱多想的人,一根丝线都能想到许多,被这么一卖关子,心中不免有些焦躁。

  他宁愿郑平如传说中的祢衡那样狂悖无礼,指着他的鼻子狠骂一通,也不想对方对他如此“和善”且“善解人意”,客气地说一半留一半,让他心中惴惴,摸不着源头。

  “备初来乍到,今日冒昧拜谒,唯恐有冒犯之处……祢处士若知晓内情,还请予以恩泽,不吝指点。”

  刘备说得极为客气,既不卑不亢,又隐晦点出:若郑平能透露一二,他一定记得郑平的这个人情。

  郑平温和道:“将军言重,恩泽倒谈不上……”

  刘备心知有戏,正侧耳倾听,便听郑平说出了下一句话。

  “只我素来吝啬的很,实不愿多言。”

  刘备一瞬间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耳朵起了茧,听错了回答。

  他下意识地看向郑平,想根据对方的神态确定刚才的话是不是他的错觉,却见郑平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水,真的不再说了。

  刘备废了好大的力才控制住自己一言难尽的表情。他不由想,根据传言,这祢衡本就脾气古怪,异于常人……只不过以前的古怪表现在狂傲无礼、随心骂人上,现在只不过是换了种古怪的方式,实不必太过在意。

  以极快的速度调整好心态,刘备彻底打消套近乎、挖墙脚的想法。

  这位祢处士他实在消受不起,还是留下来祸害曹操吧。

  不管心中怎么想,刘备的神色都温和从容,无懈可击。

  他对郑平的话表示了遗憾,若无其事地起身,往司马懿夫妇的方向走了几步,在靠近壁衣的地方坐下。

  他早注意到,刚才郑平说起曹丕呕吐时,司马懿夫妇甚为平静,不见任何惊讶之色。他猜测司马懿夫妇大概率知道内情,既然郑平不愿意告诉他,那么问司马懿夫妇也是一样。

  刘备接过侍女奉上的杯盏,朝两方遥遥一敬:

  “以水代酒,敬几位一杯。”

  尽管被郑平温声软语地哽了两句,刘备还是表现出良好的风度,没有故意将人晾在一边,而是一视同仁,一齐敬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