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郭嘉这么一打岔,他对郑平那番话的少许薄恼被全部抛到脑后。而郭嘉的几句睁眼瞎话并不能唤起曹操的怜惜,他无情地将案牍上的文书全部推了过去。
“孤体恤谋臣,怎舍得让奉孝为难。奉孝既然不想站在‘疾风骤雨’中,那就埋进‘书林卷海’中吧——总而言之,祢正平与公事文卷,你必须选择一样。”
郭嘉佯作苦恼之色,透着深切的为难:“被唇刀捅死与被书卷压死,有分别吗?主公好狠的心。”
曹操“呵呵”一声:“孤可以帮你两个死法都安排上。”
大概是“不在毒舌中内伤,就在毒舌中变态”,曹操的“冷酷”让郭嘉非常忧伤,他平缓地站起身,敛衽肃容:
“嘉去直面‘疾风骤雨’也。”
遂蹭蹭蹭走远,留曹操一个人瞪着堆积如山的竹简。
屋外,曹丕已面不改色地将郑平的刺激之语消化gān净,正准备邀请他去花苑中赏景,顺便问问他今日的来意,就听曹操关上的堂门吱呀一声,从内部被打开了。
不过是几句话的时间,门被关上又再次被打开。曹丕原以为这是曹操良心发现,不忍放儿子一个人在外面对付毒舌猛shòu,进屋冷静了一下,终究决定出来承担他所不能承受的痛。
哪知门是开了,也出来一个人。但那人身穿黎色冬袍,身长而清瘦,端秀的眉目之间隐着几分散漫的疏离,并非他的父亲曹操,而是司空属军祭酒郭嘉。
郭嘉乃是曹操器重的谋士中最为年轻的一个,与郑平年岁相仿。曹丕敬重才德之士,兼之郭嘉深得曹操信重,因此,哪怕他资历不深,官职不显,曹丕每回遇到他都会客气地见礼。
今次也不例外,即便他得到的使命是招待郑平,在离开院子之前,察觉郭嘉推门而出,他无法当做没看见。在向郑平略作歉意后,他转过身,面朝堂门的方向,与郭嘉打了个招呼。
“郭祭酒。”
郭嘉回了一礼,未做多余的客套,转向郑平道:
“祢处士,久未相见,可曾想念?”
曹丕来不及打出个问号,就被郭嘉这番没头没脑的话震住,表情变成“=口=”状。
郑平也算是与郭嘉有过口舌争锋的jiāo情,早就知道郭嘉此人行事无忌,逗弄之语信手拈来,根本不可能当真。
他格外平静地接下了郭嘉这句非常规的问候,回敬道:
“已记不清郭祭酒的面貌,却还记得郭祭酒欠我的一顿酒。”
听似无情无义,只记得让他请酒的话语反倒让郭嘉放下调笑之意,露出几分真实的喜色:
“这酒自然要请,祢处士若是心急,明日就可去嘉府上共饮。”
在一旁当了许久背景板的李进并不知郭嘉的说话风格,他听得郭嘉所言的“心急”二字仿佛带着机锋,而郑平仿佛一无所觉,并没有在这句话上回击对方。出于阵营与组队的认同感,李进本能地迈步出列,对郭嘉道:
“我前几日刚砍了两个笑里藏刀的白面书生,正觉得口渴得紧。郭祭酒如此盛情,能否给某添一只酒杯,让某去贵府上喝个痛快。”
接收到qiáng壮剑客眼中的凶光,还有他话语中仿佛“流沙河吃取经僧码出一条人头项链”的若无其事,郭嘉清楚地意会到对方的威胁之意,嘴角不由一抽。
偏生郑平看热闹不嫌事大,装作不明内情地补了一刀:“我也渴了,现在就去吧。”
第48章狂士楚歌
郭嘉没有想到,嘴上跑个马,差点被人栓马后面跑了——想嘴上占祢郑平便宜还真不容易。
本是带着调侃的笑中糅了一丝无奈,他倒没有因为骑虎难下而露出窘迫之态,宛若未察觉李进话中的胁迫之意,泰然大方道:
“二位既有雅兴,嘉自是扫榻相迎。”
锋芒出鞘,被不软不硬的挡了下来,李进不好再说什么。何况根据郑平刚才的反应,显然他与郭嘉是旧识,言语间虽不客气,但也没有针对的敌意。倒是他擅自主张,枉当了一回小人。
他敛去身上的刺,对郭嘉道了一句:“得罪。”
“无妨。”
这边化gān戈为玉帛,另一边,原本全部注意力都在郑平身上、没怎么关注旁边这位剑客的曹丕,因为这个小插曲,不由对李进多看了几眼。
“这位义士有些眼熟……”曹丕凭借出色的记忆,jīng确地捕捉到一个名字,“可是李季先,李义士?”
“正是。”
曹丕忻然道:“当日多亏李义士仗义出手,助我军先锋逃离窘境。听闻李义士擅击剑,若有机会,定要向义士讨教讨教。”
李进此人虽然算不上不识眼色之人,但骨子里颇有几分现代钢铁直男的鲁直。听到曹丕的话,李进没有受宠若惊,也没有谦虚地表示不敢当,而是会心一击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