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郑平还是那个郑平,就算一时起了善心,帮他回喷刺头,也不忘两边都损,给敌人两脚的同时,回身踢了自己三脚——
瞧郑平刚才说的什么话,说左慈“出言rǔ之”……不就是暗指左慈把他与曹操放在一起比较,等同于侮rǔ他郑平吗?
曹操心中有些不快,不等他表现出分毫,忽然视线一移,对上郭氏不轻不重的一瞥,来不及爆发的火星立刻灭了。
——被郑平顺嘴损几句只是小事,只要别记恨他之前对郭氏的小念头就好。
只一句话的功夫,曹操便已完成了养气大法,心平气和地坐在主座,目光放空。
门外的左慈原以为——被曹操宴请,又帮曹操开口挤兑自己的肯定是曹操的上宾,一心向着曹操。哪知道话没讲上三句,突然听到对方折损曹操的话,不免有些发懵。
虽然按照句式结构,重点应该是后半句,被讽刺的主要目标是他左慈,但前半句折损曹操的话已经让左慈懵了一脸,完全顾不上后文。
刚才回话的究竟是何人?能被曹操宴请,肯定与曹操有关系。可不管是谁,都不可能折损曹操,既是不会,也是不敢。
可那人竟毫不犹豫地拿曹操开涮,语气沉稳,显然并非出于冲动或是无脑……
左慈心中转过许多念头,暗中筛选胆敢当面折损曹操,不给曹操脸面的人选——袁绍等其他阵营的诸侯可能会不给曹操面子,但他们不可能孤身来曹操的大本营,更不会在势弱的时候当面给曹操难堪。
可能出现在这里,敢这么做,且有恃无恐的人,全天下只有那一个——
回忆那个年轻而清朗的声音,左慈轻轻抽了口气。
——天子,刘协。
穿着一身仙风道骨道袍,倒挂在屋檐上的左慈,险些因为这个猜测而歪了身形,从檐上跌下去。
他虽是方外之人,却也是汉人,对天子的敬重与生俱来。
因此,他不但没能如之前那般狂妄锋利地讽刺回去,反而收了一身尖锐,惊疑不定地看着房瓦,半天没有吭声。
直到房中再次传来讥诮之语,他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敢问这位……可是当今天子?”
第59章狂士楚歌
“敢问这位……可是当今天子?”
屋内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被左慈得出的这个结论惊得愣住,每个人脸上都现出不同程度的迷茫。
曹操最先回神,他只在脑中转了一转,就明白过来左慈的这个猜测是怎么来的,脸上jiāo织着各种纷杂难陈的情绪。
他坐在视野最好的位子,注意到上首的郭氏面色难看,有些苍白,曹操压下蠢蠢欲动的怜香惜玉之心,暗道:也难怪郭氏是这种神色。作为上一任铜鞮侯的嫡妻,对于君臣之纲自然十分讲究。不管心中对天子的敬意有几分真,听到左慈这“大逆不道”的猜测,必会不悦而戒备,唯恐败坏声誉、引火烧身。
因为郑平在场,曹操没有出言安慰,只当未曾看到,静等郑平应对。
至于郑平,对于左慈的大胆猜测,他确实也和在场的其他人一样,有些意外。
他在呛声左慈的时候曾以“衡”自称,不知是左慈没注意,没听清,还是听岔了,竟然避开他的自称,直接丢了个王炸,问他是不是皇帝刘协。
哪怕郑平再不拘小节,我行我素,也不会为了个口舌之快冒充天子,给自己平白招惹一个大/麻/烦。所以他只是轻笑着,想也不想地否认:
“不是。”
门外的左慈愈加纠结。
虽然里面的那个青年矢口否认了天子的身份,但左慈注意到青年回答前,房内曾出现几息之久的寂静。
如果那人不是天子,回答前为什么会顿上一顿,而堂内又为何会突然陷入安静?
本就有了七、八分肯定的左慈,因为持续长久的脑补,将肯定提到了八、九分,且随着时间的推移继续攀升。
在来这之前,左慈对曹操的脾气有所耳闻。如果房内那人不是天子,曹操绝不会在那人开口之后立刻退让发言的主动权,任那人与自己jiāo涉,甚至随意折损他;如果房内那人不是天子,自诩忠臣的曹操绝对会出声斥责自己,而不会继续沉默,任由那人回应。
如果房内那人不是天子……在被询问是不是天子的时候,正常人就算不惊慌失措,也没法这么轻松地笑出来。能一笑置之,平静否认自己是天子的,除了真正的天子,还有谁呢?
左慈心中的肯定值进度已被他的脑补拉到百分之一百,他犹豫再三,从屋檐上一跃而下,快步走进中堂。
“老道左慈,见过……”
他以为天子肯定会坐在主座的位置,便朝着主座行礼,哪知礼行到一半,突然发现上面那人竟然长着一张中年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