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因为祢衡多次不分场合,狂悖无礼,骂人的语句又花样繁多、刀刀见血,每每能骂得人七窍生烟,曹操对他的容忍度已经突破了极限。在“击鼓骂曹”事件后,曹操不顾孔融的劝说,让人快马加鞭把祢衡送给刘表。

  刘表初时大爱祢衡的才华,但在领略他的“刀刀见血”后,亦表示自己消受不起,将这颗“祢皮球”踢给了冲动易怒的huáng祖。

  huáng祖素来不是个能忍的,哪怕再爱重祢衡的才华,也忍受不了他的口出不逊,用不着别人挑拨,就气得当场叫人格杀了他。

  从表面上看,huáng祖才是杀死祢衡的罪魁祸首,可细读那段记载,幕后推手远不止一人。

  郑平对此心如明镜,更明白接下来他若不采取行动,纵使曹操不派人“护送”他去荆州,他也会被城中各种明枪暗箭侵扰,走上与历史上记载的祢衡别无二致的结局——单从套麻袋这件事便可看出祢衡的人缘有多糟糕,那张利嘴,不知道得罪过多少人。

  原地躺了一会,等到肚子咕咕叫,郑平才慢吞吞地坐起,在箱箧中翻找衣物。

  几件布料柔软、云纹jīng致的衣裳在他指尖停留片刻,被他毫不犹豫地放到一边,另选了舒适简朴的葛衣。

  刚穿好外袍与胫衣,院外便传来响亮的敲门声。

  郑平瞥了眼院内的刻漏,发现天时尚早,不知是谁赶着时辰过来寻他。

  “莫非曹操昨日回去后越想越气,打定主意要来处理‘我’这个刺头了?”

  面对即将有可能撞上的危机,郑平心无波澜。回忆昨日梦境中祢衡的神情与动作,他收起懒洋洋的仪态,一步代入“祢衡”这个角色。

  他三两步走到院门前,拉开门栓。

  门外站着的不是曹操派来的“钦差”,而是一个粗衣麻履的年轻学子。

  “正平,听闻你昨日受了伤,我过来看看……”

  郑平在祢衡留下的那段记忆中jīng准地找到眼前之人的身影,唇角的弧度弯得深刻而玩味起来。

  第2章狂士楚歌

  穿着粗衣的学子名为覃绰,他未曾注意到郑平别有意味的目光,只腼腆地站着,摆出一副友爱热心的模样。

  “你现在感觉如何?我方才去东市买了一些止血化瘀的药材,快把它熬了……”

  视线在对方的鞋履上一触即离,郑平忽然道:“东市与此地来回至少一个时辰,现下不过辰时三刻——”

  覃绰局促地挪了下脚,做出几分不好意思的模样,开口解释道:“一早去学舍,听闻正平昨日被宵小所伤。绰心中忧虑,便与博士[1]请了假,徒步去东市找了这些药来……莫说这些了,先把这些药熬了吧,我来帮你——”

  见覃绰这般“我为你好,但我不会邀功,我就是为你好”的做派,郑平意兴阑珊地抬眸:

  “你有心了。”

  昨日才下狠手把人打得半死,今日就起了个大早拿药过来献关怀,不是“有心”是什么?

  覃绰没听出郑平的话外之音,但本能地觉得这话听着有些不舒服。

  又不是上级官员夸赞下级随从,什么叫“你有心了”。

  不慡归不慡,覃绰却并未多想。他与祢衡相处了大半年,深知对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德性,因此,尽管心中不快,他也只是扯了扯僵硬的脸颊,继续扮演热心助人的好邻居:

  “你我同行避祸,在许都人地不熟,正是该相互照拂……”

  郑平听他翻来覆去尽是虚伪拧巴的话,顿时失了观望的兴致。修长苍白的手指接过覃绰手中的提篮,顺势打断他未完的话,另一只手掩上门扉:

  “既如此,这药我便收下了。”

  “等等……”覃绰见郑平接过药篮就准备关门,不可思议地抵住门板,“你要将我关在门外?”

  郑平回了他一个“那不然呢”的眼神,轻笑着反问:“你可是要进去取药钱?”

  “怎会。”覃绰被这神来一笔打得有些懵,觉得“祢衡”这话根本让他没法接。

  可他才说了守望相助的话,再怎么也不能打自己的脸。下意识地否决后,他正准备再说些什么,让“祢衡”迎他进门,就听“祢衡”轻飘飘地回了一句“这就好”,随即,门板被毫不客气地关上,险些夹到覃绰的鼻子。

  吃了闭门羹的覃绰如何气愤、跳脚,郑平并不关心。

  他关上门后,款步走到井边坐下,将竹篮里混在一处的草药分门别类。

  如玉节般的手指jiāo错翻飞,宛若变魔术一般,只一会儿便将草药拨成多束。

  对伤口不利的草药被他收入篮中,剩下的经过多次辨认、嗅闻,确认无问题后,一部分被郑平就地捻碎,敷在伤口上;另一部分则被他带入堂内,找了个陶炉,混着水熬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