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当然,也有可能信件送到伏府后,被某些有心人特意截取,用来要挟伏后等人。结果时运不济,正巧碰上曹操被人刺杀之事,搜查之下,整个伏府都无法脱罪。

  刘协清醒地知道这一点。可他在朝中的势力已近乎于无,哪怕猜到这件事有曹操借题发挥的成分,也没办法硬气地与曹操对抗:

  “信件在何处?皇后与贵人想来淑顺,怎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曹洪道:“臣知陛下一时之间难以接受,然而证据确凿。此为密信之一,请陛下过目。”

  刘协接过,果然是皇后的笔迹。

  他沉默了数息,艰难道:“丞相欲如何处置皇后?”

  曹洪回道:“丞相伤重,又知刺客乃伏后所派,哀痛不已。丞相不敢责怪伏后,只将实情上报给陛下。陛下得知此事,无比震怒,废皇后之位,囚于掖庭之中,又赐董贵人毒酒,斩伏家满门……”

  已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刘协显出愠色:“便是皇后曾写过怨怼之信,此次刺杀丞相的也未必是皇后。此事尚有疑点,怎可如此轻率?”

  曹洪拱手行礼,面无表情道:

  “如此毒妇,连朝廷重臣都敢随意谋害,只怕心大得很。今日敢派人刺杀丞相,焉知改日不会刺杀皇子、皇女,乃至圣上?”

  此语暗含的威胁之意让刘协惊怒不已,他欲发作而不得,只得颓丧地转过身,抽出被董贵人捉住的衣摆,不再看她。

  董贵人惊恐难当:“陛下!”

  曹洪一挥手,立即有卫兵冲上来,将董贵人一把拉起,往外面拖。

  “陛下,陛下!”

  哭喊声只持续了几息,就变得模糊不清,似被外头的人堵住。

  刘协背对着殿门,却是侧对着郑平,正好让郑平看见他泪流满面的侧脸。

  郑平一直垂袖站在原地,并未表态。

  外面的声响渐低,郑平仿佛没看见刘协的失态,淡然道:“陛下想来无暇闲谈,恕臣先行告退。”

  刘协蓦然转头,勃然道:“汉室衰微,天子受辖,君臣之纲崩裂。如今逆臣胆大包天,谋害千秋,卿为有志之士,汉室封的县侯,竟如此无动于衷?”

  刘协说得悲怆凄凉,情真意切,郑平却无动于衷。

  曹操不是坑害社稷,只为了满足自己私欲的十常侍,不可能因为伏后的一两句怨怼之语,或是为了推亲女上后位就大张旗鼓地为她定罪。

  今天的事显然没有明面上那么简单,伏后定然是谋划了什么,踩到曹操的底线,这才让他毫无预兆地用数年前的信当物证,给她盖上谋害重臣之名,一举论罪。

  而刘协,能在董卓等人手下安然无恙,并且在史书中活到最后,成为少有的被善待、活得最久的亡国之君,显然也不会是简单的角色。

  今日曹操被刺一事,未必真的与皇室全然无关。

  郑平心中透亮,对刘协的这番质问完全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过就忘。

  “臣哀陛下之痛,怎会无动于衷。”

  下一刻,刘协眼睁睁地看着面无表情说出这句话的郑平从怀中取出一只装有褐色消暑药汁的陶瓶,倒了几滴在自己的眼睛下方。

  “——臣已流出血泪。”

  刘协:“…………你给朕走。”

  郑平从善如流地离开。

  郑平离开后,刘协表情冷漠地随手抹去脸上的透明液体,哪还有什么眼泪。

  为他纳凉的小huáng门上前,小声道:“陛下,曹操父子都命大地活了下来……经此一役,他们已有防备,只怕再难得手。”

  “无妨,再等一等。”

  郑平并不知他走后皇帝与小huáng门二人的对话。他去丞相府谒见,进入内堂的时候,曹操正躺在榻上看书,敞开的深衣内包裹着细腻的白帛,透出些许血色,竟是真的受伤了。

  许褚坐在榻边守侯,如怒目金刚,不许任何人靠近一步。

  郑平在距离较远的地方停下,行礼问候。

  曹操也没有如往常那般叫他靠近一些,以示亲厚,默认了这个距离,问他:“天子找你说了什么?”

  “不过是一些家常之语。”郑平随口道,没有提及刘协的那两句质问与对荀彧的慰问,“听闻丞相遇刺,刺客可寻着了?”

  “不过是宵小之辈,已尽数落网。”

  曹操脸色有些难看,他没想到刺杀他的还是从青州带过来的老人。

  若非为了巡查民情,只带了部分亲卫至城外乡野之处,又遇上劫匪,让许褚稍离了片刻,背叛他的亲卫也找不到机会乘机砍他一刀。

  那刀上还涂了猛烈之毒,幸而伤口不深,曹操又果断剜去切面的血肉,涂上随身携带的止血药粉,未必能平安归来。